七日之后。
陷空山东南方向,约三千里外,一处名为“乱空峡”的奇异之地。
此地虽不及陷空山核心区域时空混乱,却也颇有特异之处。两侧是高耸入云、色泽灰黑的峭壁,峭壁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天然空间孔洞,不时有紊乱的空间气流从中喷涌而出,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峡谷底部,地面呈现出五彩斑斓的琉璃质地,踩上去却松软如沙,据说这是不同时空的“大地”在此叠加、侵蚀形成的特殊地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时空碎片摩擦产生的微光。
“乱空峡”因其不稳定的空间环境,鲜有生灵长期定居,只有少数胆大包天的冒险者或特殊灵材采集者偶尔光顾。其复杂的空间结构,既能干扰能量与神念的远距离探查,又便于隐藏和布置陷阱,正是杨戬选定的几个“钓鱼”地点之一。
此刻,在峡谷深处一个相对隐蔽、由几块巨大琉璃岩构成的天然石坳内,一场精密的“信号污染”实验正在进行。
石坳已被提前清理并布置了多重隔离结界。结界核心,悬浮着那颗从猿飞体内剥离的“虚妄之种”样本,样本周围的晶柱封印阵列被简化,但核心的隔绝与镇压功能依旧完整。碑灵的一个高度凝实的能量分身——一个淡蓝色、不断有数据流划过的人形光影——正悬浮在样本前方,双手虚按,操控着数条细密的法则光线连接样本,进行着最后的调试。
杨戬、罗蒂、以及十名血海影杀卫中的精锐,隐身于石坳外围一处经过伪装的阴影之中,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顽石。牛魔王则率领三百名“破妄军”精锐,分散埋伏在峡谷两侧峭壁的孔洞、岩缝以及底部几处琉璃岩丛中。他们每个人都激活了“镇空印”和“宁神佩”,借助峡谷天然的空间紊乱和特制的隐匿符箓,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所有单位就位,环境参数稳定,隔离结界运转正常。”碑灵分身的声音直接在杨戬等人脑海中响起,经过加密处理,“‘网络心跳协议’模拟信号构建完成,‘污染源’注入准备就绪。污染方案:在标准‘存活确认’信号中,混入0.7%经过伪装的‘万象天机碑·秩序辉光’特定频段法则波动,模拟信号传输过程中受到‘未知秩序法则场’微弱沾染的假象。信号发送目标方向:根据样本因果节点指向及陷空山能量图谱,选择西北偏北,时空褶皱密集区域。”
“开始。”杨戬简洁下令。
碑灵分身光芒微闪,那连接样本的法则光线骤然明亮了一瞬。样本本身被严格隔绝,无法发送任何信号,但碑灵以自身为媒介,模拟其能量特征与信息结构,构建了一道极其微弱、却完全符合“网络心跳协议”格式的加密信号流。
这道信号流在生成的瞬间,便被注入了那极其微量的、伪装过的“秩序辉光”法则波动。这点波动,就如同清澈溪流中混入了一粒几乎看不见的异色沙子,若不仔细分辨,极易被忽略。
模拟信号流顺着碑灵预设的通道,无声无息地穿透石坳的多重结界,没入“乱空峡”紊乱的空间背景之中,朝着西北偏北方向,以一种超越常规空间传递的方式,迅速远去。
信号发出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峡谷中只有空间气流偶尔的呼啸声,以及琉璃地面因轻微能量扰动而产生的、如同风铃般的叮咚脆响。埋伏的众人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杨戬的天眼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开启,银色的视线穿透伪装和空间乱流,监控着以石坳为中心、方圆百里的每一丝能量与法则变化。罗蒂的感知则侧重于血气与杀意的波动。牛魔王虽然性子急,此刻却也耐着性子,通过特殊的战阵联系,感受着每一个“破妄军”战士的状态。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就在众人以为此次“钓鱼”可能失败,或者需要更长时间才能引动网络反应时,异变突生!
西北方向的天空,原本只是寻常的灰暗与空间扭曲,忽然毫无征兆地荡漾起一圈极其细微、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灰色涟漪!这涟漪并非能量爆发,更像是某种“存在”高速移动时,与周围时空产生的极其隐晦的共鸣!
若非杨戬天眼一直锁定那个方向,且对时空波动异常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来了!”杨戬的传音瞬间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西北方向,距离约八十里,高速接近中!数量……至少三个!能量反应高度内敛,与周围环境几乎同化,警惕性极高!”
几乎在杨戬传音的同时,那三道灰色的、如同扭曲阴影般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峡谷西北入口的上空!它们的移动方式极为诡异,并非直线飞行,而是仿佛在空间中“跳跃”或“滑动”,每一次闪现都跨越数里距离,且轨迹飘忽不定,难以预判。
这三道身影形态并不固定,时而如同拉长的人影,时而如同多足的虫豸,时而又散开成一片稀薄的灰雾。它们周身没有丝毫强大的能量威压外泄,反而散发着一股空洞、虚无、仿佛要吞噬一切存在感的气息,与峡谷紊乱的空间背景完美融合。
“是‘巡影者’!虚妄网络的基础巡检与清理单位!”碑灵分身的声音带着确认的意味,“根据样本信息碎片描述,它们擅长隐匿、追踪、心灵干扰与针对性抹除。实力约在真仙到玄仙之间,但特性棘手。它们似乎锁定了模拟信号发出的最后区域,正在谨慎靠近。”
“放它们进来。”杨戬冷静下令,“牛大哥,等它们进入峡谷中段,空间最紊乱的区域后,再启动困阵。罗蒂,你的影杀卫负责切断它们可能的退路与传讯。‘破妄军’听我号令,再发起攻击。首要目标,生擒至少一个!如不可行,则全力击杀,收集残骸!”
命令迅速传达。埋伏的众人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括,只待触发。
那三道“巡影者”在峡谷入口略微盘旋,似乎在进行某种探测。它们并没有直接冲入,而是分出一个,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灰气,贴着峭壁,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峡谷,进行前哨侦查。另外两个则悬浮在入口外,隐于空间褶皱中,互为犄角。
“很谨慎。”罗蒂评价道。
“无妨,只要它们的目标是信号源,最终都会进来。”杨戬耐心等待。
果然,那前哨的“巡影者”在峡谷内探查了约一刻钟,似乎确认没有明显的埋伏陷阱(杨戬布置的困阵和埋伏都利用了天然环境,且层次极高,极难被常规手段探测),便向入口发出了某种无声的信号。
入口外的两个“巡影者”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便与那前哨汇合,三道阴影成品字形,朝着石坳方向快速而诡异地“滑行”而来。它们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断变换方位,利用峡谷内天然的空间孔洞和扭曲气流作为掩护。
八十里……五十里……三十里……
当三道“巡影者”进入峡谷中段,一片空间孔洞特别密集、地面琉璃色彩最为斑斓混乱的区域时——
“启阵!”杨戬眼中银光爆射!
嗡——!
原本看似天然无序的峡谷中段,地面上那些五彩斑斓的琉璃纹路骤然亮起!光芒并非刺眼,而是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勾勒出一个覆盖方圆十里的庞大复合阵法!阵法光芒呈现出淡金与银灰交织的色泽,其中既有龙族的“锁空”符文,也有碑灵推演的“扰念”道纹,更有杨戬亲自铭刻的、蕴含“初始”道韵与时空干扰之能的阵眼!
“锁空·扰念·乱时大阵”瞬间发动!
强大的空间禁锢力场如同无形的沼泽,笼罩而下!那三道高速滑行的“巡影者”身形猛地一滞,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潭,移动速度骤降!同时,阵法中散发的“扰念”波动,开始干扰它们的心念感知与彼此联系,而微弱的时空紊乱效果,则让它们的“跳跃”能力大打折扣!
“吼——!”三道阴影同时发出无声的尖啸(神魂层面可感知),显然意识到中了埋伏!它们身上灰光大盛,试图挣脱阵法的束缚,并朝着不同方向爆发式逃窜!
“哪里走!”牛魔王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庞大的身影从一处巨大的空间孔洞中一跃而出,混铁棍携带开山裂海之势,带着刺目的金光,当头砸向其中一道试图向上逃窜的“巡影者”!
与此同时,峡谷两侧峭壁的孔洞、岩缝中,数百道身影如同出闸猛虎般扑出!“破妄军”战士们三人一组,或五人一队,结成小型战阵,周身“镇空印”银光连成一片,增强空间稳定性,抵御阵法余波和“巡影者”可能的心灵冲击;“宁神佩”则散发清凉气息,稳固心神。他们手持特制的、对虚妄能量有额外克制效果的符兵法宝,发出各色光芒,如同天罗地网,罩向另外两道“巡影者”!
罗蒂与十名影杀卫,则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峡谷入口方向以及上方天空的几处关键节点,布下了一层血色与阴影交织的封锁网,彻底断绝了“巡影者”向外围逃窜或传递信息的可能。
战斗瞬间爆发!
三道“巡影者”虽被阵法限制,且遭遇围攻,却展现出极高的战斗素养与诡异的攻击方式。它们形体不断变化,时聚时散,物理攻击很难对它们造成实质性伤害。它们擅长精神冲击,能瞬间制造逼真的恐惧或诱惑幻象,干扰攻击者的判断。更有甚者,它们能短时间融入周围的空间褶皱或阴影,进行近乎瞬移的短距离规避。
然而,“破妄军”早有准备!战阵配合默契,以“镇空印”稳定周围空间,限制其瞬移能力;以“宁神佩”抵御幻象侵蚀;攻击不求一击必杀,而是连绵不绝,消耗其能量,压缩其活动空间。牛魔王更是如同人形凶兽,棍风所至,空间都被砸得隐隐颤抖,逼得与其对战的那道“巡影者”只能不断闪避,难以发挥特性。
杨戬没有立刻出手,他悬浮在半空,天眼全开,如同最冷静的猎手,观察着“巡影者”的每一个动作、能量流转模式、以及它们在受困时的反应和可能的信息传递尝试。他在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以及……验证心中的一些猜想。
很快,其中一道被数队“破妄军”战士缠住的“巡影者”,在数次突围失败后,似乎意识到逃生无望,身形骤然收缩,灰光剧烈闪烁,一股毁灭性的波动开始酝酿——它要自爆,并试图将最后的“遭遇信息”通过某种隐秘方式发送出去!
“就是现在!”杨戬眼中精光一闪,身形骤然消失!
下一瞬,他已出现在那道即将自爆的“巡影者”面前,眉心道印光芒大放,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指尖一点混沌色光芒凝聚,蕴含着他最新领悟的、针对“虚妄”与“寄生”概念的“定义”之力,闪电般点向“巡影者”那收缩的核心!
“定义:此能量聚合体之‘信息外传’与‘自毁’机制,状态——‘暂时无效’!”
言出法随,指尖点中灰光核心!
那剧烈闪烁、即将爆发的灰光,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猛地一滞!酝酿中的自毁能量仿佛失去了“引爆”的许可,瞬间偃旗息鼓;那试图向外发送的信息流,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掐断”!
趁着这瞬间的凝滞,数名配合默契的“破妄军”战士早已准备好的“缚灵索”、“禁元网”等特制法器,如同渔网般罩下,将这道失去反抗能力的“巡影者”牢牢捆缚、封印!
几乎在杨戬出手制伏第一道的同时,罗蒂的身影如同血色闪电,出现在另一道被牛魔王逼得狼狈不堪的“巡影者”身后,手中一柄由纯粹血煞凝成的细长刺剑,无声无息地刺入其能量流转的一个关键节点!血煞之力疯狂注入、侵蚀、瓦解其结构!那“巡影者”发出一声凄厉的(神魂层面)惨嚎,形体迅速溃散、崩解,最终化作一小团被血煞包裹、不断消融的灰色残骸——这是罗蒂选择的击杀并保留部分样本。
第三道“巡影者”见势不妙,发出绝望的尖啸,竟然不再试图逃跑或自爆,而是猛地朝地面那五彩斑斓的琉璃撞去!似乎想引爆此地不稳定的时空结构,同归于尽,或者引发更大混乱以掩护信息传递?
但杨戬岂会给它机会?东皇钟虚影在识海中微微一震,一股精妙的时序之力扩散而出!
“时缓!”
那“巡影者”撞向地面的动作,在众人眼中骤然变得缓慢了十倍!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
牛魔王抓住机会,混铁棍横扫,金光如墙,将其狠狠砸向一侧峭壁!早已守候在那里的“破妄军”战士,各种禁锢法器齐出,将其同样生擒活捉!
从阵法启动到战斗结束,不过短短数十息时间。三道虚妄网络的“巡影者”,两活一死,尽数落网!己方除少数战士被幻象影响稍有轻伤外,无一阵亡!
“打扫战场!清除所有战斗痕迹与能量残留!按预案,立刻转移!”杨戬迅速下令,同时亲自出手,抹去峡谷中阵法启动的残余波动,并扰乱了此地的时空信息。
众人动作迅捷,收起俘虏与残骸,迅速撤离“乱空峡”,朝着预设的多个安全转移点分散离去,最终将通过不同路径返回万妖谷。
首次“钓鱼”行动,圆满成功!不仅验证了“信号污染”战术的可行性,更成功捕获了虚妄网络的活性单位,为进一步的研究和反击,打开了新的突破口!
然而,就在杨戬等人撤离后约半个时辰,“乱空峡”上空,一处极其隐秘的时空夹缝中,一丝微不可察的、与那三道“巡影者”同源但更加晦涩的意念,缓缓扫过战场。
“诱饵……埋伏……捕获……”
“力量特性……秩序定义……时空干涉……”
“样本损失……信息部分阻断……”
“……威胁等级……提升……”
“……启动……二级应对预案……‘母种’孵化进程……加速百分之五……”
意念悄然消散,未留下任何痕迹。
狩猎者与猎物的角色,在一次成功的伏击后,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这场博弈,远未到结束之时。获得新猎物的杨戬一方,或许也将面临网络更加激烈和诡异的反扑。而关于“辰宫”的真正秘密,以及永寂的终极目的,依旧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