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庭院的生机初绽并未持续太久宁静。
午后,宫中内侍便带着皇帝的口谕匆匆而至,宣祁玄戈与林逐欢即刻入宫觐见。
紫宸殿内,承平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数月不见,年轻的帝王眉宇间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仪,只是看向阶下并肩而立的祁玄戈与林逐欢时,眼底深处那份熟稔的亲近与感激并未褪色。
“二位爱卿不必多礼。”承平帝抬手虚扶,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番平定安王之乱,扫清北狄之患,为苏家昭雪,整顿朝纲,二位居功至伟。朕心中感念,亦知二位劳苦功高,更兼……”
他目光在林逐欢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顿了顿,“逐欢还需静养调息。”
他顿了顿,从御案上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明黄卷轴,示意身边的内侍总管递下去。
“此乃朕之心意。”承平帝看着两人,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非爵禄之加,亦非寻常赏赐。”
内侍总管恭敬地将圣旨捧到祁玄戈和林逐欢面前。两人对视一眼,祁玄戈沉稳地接过,展开。
圣旨的内容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并非赐婚——那太过惊世骇俗,亦非寻常的金银田宅——那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只见上面以端凝的御笔朱批写着:
“……镇国大将军祁玄戈、逍遥郡王林逐欢,忠勇体国,功在社稷。念其劳苦,特恩旨:准尔二人择宜居之地,建府长居,非遇军国重事、圣旨宣召,不必常驻京师,可自由往来,游历四方。所至之处,地方官吏需以国士之礼待之,一应供给,皆由内帑支应。钦此。”
圣旨的核心,只有四个字:择地定居,自由往来。这几乎是将“不受拘束”的特权,以最正式、最荣耀的方式赐予了他们。
免去了朝堂的繁文缛节与暗流汹涌,给予了一片广阔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天地。
林逐欢看完,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同星辰落入深潭。
他嘴角高高扬起,几乎要压不住那份飞扬的神采。
他侧头看向祁玄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带着十足的促狭:“陛下这是……怕咱俩在京城待得太‘逍遥’,把他这朝堂给掀了?还是嫌咱们‘碍眼’,想打发得远远的?”
他故意晃了晃那明黄的卷轴,锦缎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祁玄戈握着圣旨的手紧了紧,感受到那沉甸甸的“自由”分量。
他面上依旧沉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波澜。
听到林逐欢的调侃,他侧目,对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圣意已决。你……安分些便是。”
潜台词是:无论在哪,你少惹事。
“我哪里不安分了?”林逐欢挑眉,理直气壮地反驳,眼中的笑意却更盛。
承平帝将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尽收眼底,心中了然,笑意更深:
“好了,圣旨已下,二位爱卿可细细思量。江南温软,边关壮阔,或是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皆由尔心。只盼二位莫要忘了,此身仍系大永,若有召,当速归。”
“臣等,谢陛下隆恩!必不负陛下所托!”祁玄戈与林逐欢齐齐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感激与郑重。
回府的路上,马车辘辘而行。车厢内,林逐欢将那卷象征着自由的圣旨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他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苍白的脸颊都因兴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择地定居……自由往来……”他喃喃念着,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祁玄戈,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期待,“祁玄戈,你说,咱们去哪儿好?”
祁玄戈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光落在林逐欢脸上。
阳光透过车窗的纱帘,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祁玄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份鲜活与期待刻入心底。
林逐欢也不急,他放下圣旨,身体微微前倾,靠近祁玄戈,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狡黠的光,像只打着坏主意的小狐狸。
“边关风沙太大,你旧伤才好,不宜久待。”他掰着手指,煞有介事地分析,“京城嘛……规矩多,是非也多,陛下都嫌咱们‘碍事’了。”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然后,眼底的笑意骤然变得明亮而炽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撒娇般的霸道:
“不如……”他顿了顿,在祁玄戈专注的目光中,忽然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温软的唇瓣带着初春暖阳般的气息,轻轻印在了祁玄戈微凉的、线条冷硬的脸颊上。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我们去江南吧。” 林逐欢退开些许,望着祁玄戈瞬间僵住的脸庞和骤然收缩的瞳孔,笑靥如花,声音清亮,带着得逞后的得意与无限憧憬,“去太湖泛舟,去灵隐听禅,去……建一座有茶花、有兰草、有双生木的园子。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一吻带来的温热触感如同烙印,瞬间席卷了祁玄戈所有的感官。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
那张在千军万马前都冷硬如铁的面容,此刻清晰地浮现出一抹愕然,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开始,迅速漫延开一片滚烫的红晕,如同天边最绚烂的晚霞,瞬间烧透了他冷峻的轮廓。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单调声响和林逐欢带着笑意的、清浅的呼吸。
祁玄戈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无措、羞窘,最终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暖流所淹没。
他看着眼前笑得像偷吃了蜜糖般的青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待与笃定。
那抹红霞还未褪去,冷硬的嘴角却已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所有的僵硬和愕然,都在那双盛满了温柔与纵容的深邃眼眸中融化。
“……嗯。” 一个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单音节,从祁玄戈的喉间溢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蕴含着千钧的承诺。
他伸出手,不再是递茶时的强势,而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不容拒绝的力道,紧紧握住了林逐欢放在膝上的手,使力一拉,林逐欢直接倒向祁玄戈胸怀。
祁玄戈另一只手压住他,唇齿在他脸和脖颈间留下红润的痕迹。
林逐欢没料到他这么突然,便也顺着他,戏谑地发出怪声挑逗他,“嗯哈哈……”。
祁玄戈“糟蹋”结束后,才肯放开这个狐狸精……
林逐欢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到了极致,如同最明媚的春光,照亮了整个车厢。他反手用力回握,指尖轻轻挠了挠祁玄戈带着薄茧的掌心,换来对方更紧的攥握。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喧嚣的人声被隔绝在车厢之外。
车内,只余下交握的双手,无声流淌的默契,以及对那片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江南水乡,无限的向往。
圣旨赐下的不是婚姻之名,却是比婚姻之名更珍贵的——属于他们的、广阔而自由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