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勒留的封锁与抹黑,效果立竿见影。
华夏使团的营地,仿佛成了一座被孤立的瘟疫之岛。第二天一早,便有零星的狂热信徒,在远处朝着营地投掷石块,口中用污秽不堪的语言咒骂着“恶魔”、“异端”。
营地内的士兵们个个怒火中烧,若非军纪严明,早已冲出去将那些人撕成碎片。
“将军,就让他们这么嚣张?”堂邑父找到张骞,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张骞站在营地门口的了望台上,看着远处那些如同疯魔般的信徒,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让他们骂。”他淡淡地说道,“骂累了,自然就停了。”
他转过身,对堂邑父下达了一连串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命令。
“传令,打开我们带来的粮仓,在营地外五十步,支起大锅,开仓放粮,为所有愿意来的人,免费施粥。”
“另外,让随行的医官们也支起摊位,挂出‘华夏义诊’的旗号。凡有病痛者,无论老幼,皆可免费诊治。”
堂邑父愣住了:“将军,这……我们是来开辟丝路的,不是来做善事的。而且,那些人如此敌视我们,我们为何还要……”
“他们视我们为恶魔,是因为瓦勒留这么告诉他们。”张骞的目光深远,仿佛已经看到了棋局的下一步,“那我们就用行动告诉他们,来自东方的‘恶魔’,究竟会做些什么。”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当十几口巨大的行军锅被支起,雪白的大米被倒进翻滚的开水中,那股浓郁的米粥香气,混杂着柴火的味道,开始朝着四周弥漫开去。
最先被吸引过来的,是那些生活在城墙之外,被繁华所遗忘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是教廷口中“因懒惰与不虔诚而被主抛弃的人”。
他们蜷缩在远处,用怀疑、渴望又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些冒着热气的大锅。
一个胆大的半大孩子,实在抵不住饥饿的折磨,第一个冲了过去。华夏的士兵没有驱赶,反而笑着递给了他一个装得冒尖的陶碗。
孩子捧着滚烫的粥,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那副模样,仿佛在吃着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这个场景,像是一道被打开的闸门。
流民们再也按捺不住,蜂拥而上。华-夏士兵们早有准备,迅速维持好秩序,让所有人排队领取。一时间,营地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与城内那紧张压抑的气氛,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另一边,医官的摊位前,也开始聚集起人群。
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被她的儿子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她患有严重的风湿关节炎,每逢阴雨天便痛得无法下床。她曾耗尽家产去教堂祈求神官的“圣光治疗”,得到的回应却是,这是她年轻时触怒了“旧神”而降下的诅咒,无法根除。
华夏的医官只是仔细地为她检查了一番,便取出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当那银针刺入穴位,老妇人起初还惊恐万分,以为是什么恶毒的巫术。可随着医官捻动银针,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她的膝盖缓缓流淌,那股纠缠了她十几年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剧痛,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缓解。
一炷香后,医官取下银针,又为她敷上一种散发着草药清香的黑色药膏。
“老人家,起来走两步试试。”医官微笑着说。
老妇人将信将疑地站起身,试探着迈出了一步,两步……她的眼睛越睁越大,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疼了!那股钻心刺骨的疼痛,竟然真的消失了大半!
她激动得浑身颤抖,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名年轻的医官连连叩头,口中语无伦次地喊着:“神医!活菩萨!您是天神派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这一幕,被所有前来领粥和围观的民众,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他们看向那些身穿华夏服饰的人,眼神中的敌意与怀疑,正在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敬畏与感激。
更有一些士兵,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了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如陶制的哨子、拨浪鼓、小巧的木刻刀剑,分发给那些跟在父母身边、面黄肌瘦的孩子们。
孩子们天真的笑声,清脆地响起,像是一缕阳光,刺破了这座城市上空笼罩的阴云。
消息很快传到了瓦勒留的耳中。
“废物!一群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他在自己的祈祷室内暴跳如雷,将一只名贵的银质圣杯狠狠摔在地上。
他立刻派出一队神官,前去营地外驱赶民众。
“主的羔羊们!醒醒吧!”神官们高举着圣徽,声色俱厉地呼喊,“那是恶魔的诱饵!他们的食物沾染了地狱的气息,他们的药品蕴含着恶毒的诅咒!食用者,死后灵魂将堕入硫磺火湖,永世不得安宁!”
然而,这一次,他们的恫吓,失去了往日的效果。
一个刚领到热粥的男人,抬起头,红着眼睛对神官吼道:“我的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神官大人,主的光辉能让他填饱肚子吗?”
那位被治好了关节炎的老妇人,更是直接挡在了医官面前,用嘶哑的声音喊道:“他们是好人!是他们治好了我的腿!教廷说我受到了诅咒,可这些东方来的大人,却给了我新生!”
对于这些在饥饿和病痛中挣扎的人来说,虚无缥缈的来世与灵魂救赎,远不如眼前一碗能活命的热粥,一副能解除痛苦的良药来得实在。
神官们的驱赶,不仅没有奏效,反而激起了民众强烈的反感。他们被人群挤兑得狼狈不堪,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退走。
张骞站在了望台上,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的人群,看着那一道道投向营地的、从敌视转为感激的目光。
他知道,瓦勒留用信仰筑起的那道密不透风的高墙,已经被他用最朴素、最直接的善意,撕开了一道名为“民心”的口子。
圣光大教堂内。
听完手下神官屈辱的汇报,瓦勒留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他死死盯着窗外华夏营地的方向,那里的欢声笑语,对他而言,是世界上最刺耳的噪音。
他输了第一回合。
“很好……很好……”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中的疯狂与狠厉再也无法掩饰。
“既然软的手段无法揭穿你们的伪装,那就用最神圣、最纯粹的力量,在万民的面前,将你们彻底焚为灰烬!”
他知道,必须动用那个最古老,也最残酷的终极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