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煜五岁那年,迷上了舞枪弄棒。
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棂,照得庭院里的青石地泛着光。小家伙穿着缩小版的劲装,手里攥着根木剑,有模有样地比划着从侍卫那学来的招式,结果脚下一绊,结结实实地摔在草地上,却没哭,反倒骨碌爬起来,梗着脖子喊:“我还能打!”
青梧站在廊下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性子随了沈家的刚烈,一点不服输。旁边的承砚正安安静静地趴在石桌上画画,笔尖蘸着墨,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标着“哥哥”。
“想学武?”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月亮门外传来。顾长安穿着常服,手里提着个木盒,站在那里笑盈盈的。自他升任御史大夫后,来东宫的次数少了,却总会在节令或孩子们生辰时送来些新奇玩意儿。
承煜眼睛一亮,丢下木剑就冲过去:“顾伯伯!”他最喜欢顾长安,总说这位伯伯讲的兵法故事比侍卫叔叔的好听百倍。
顾长安蹲下身接住他,从木盒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桃木剑:“这把剑送给你,比木剑称手些。”桃木剑雕着简单的云纹,长度正适合五岁的孩子。
承煜接过剑,小脸通红:“顾伯伯,你教我剑法好不好?侍卫叔叔教的我都学会了,他说我得找个厉害的师父。”
青梧走过来,笑着打趣:“你知道谁厉害?”
“顾伯伯最厉害!”承煜举着桃木剑,奶声奶气却很笃定,“娘说,当年是顾伯伯帮我们挡住了坏人。”他指的是当年青梧孕期,有人想借故构陷沈家,是顾长安提前查到证据,才免了一场风波。
顾长安看向青梧,眼神里带着询问。青梧颔首笑道:“你若不嫌弃他皮,便教教吧。只是别太严厉,他还小。”
“娘!我不怕严厉!”承煜立刻挺起小胸脯,像只逞强的小雏鹰。
就这样,承煜成了顾长安的弟子。每月逢三、六、九,顾长安便会来东宫的小演武场教他。起初只是扎马步、练劈砍这些基础,后来渐渐教些简单的防身阵法。
顾长安教得极有耐心。承煜性子急,常常没站稳就想耍花剑,他从不呵斥,只拿根竹条轻轻敲他的腿:“根基不稳,剑再花也没用。你娘常说‘步步为营’,练武也一样。”
承煜似懂非懂,却记住了“步步为营”四个字。他开始沉下心扎马步,汗水打湿了衣衫也咬牙坚持,只因顾伯伯说:“沈家的孩子,不能怕苦。”
青梧常坐在廊下看他们。顾长安教剑时神情专注,眉宇间少了朝堂上的锐利,多了几分温润。承煜一招一式学得认真,小脸上满是倔强。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幅安宁的画。偶尔承煜练得好,顾长安会奖励他一颗蜜饯,小家伙就会蹦蹦跳跳地跑到青梧面前炫耀:“娘你看,顾伯伯夸我了!”
承砚则喜欢在旁边铺张纸,把师父教剑的样子画下来。他手巧,画得有模有样,连顾长安竹条敲在承煜腿上的弧度都画得丝毫不差。青梧把这些画仔细收好,装订成册子,取名《授剑图》。
一日,顾长安教承煜“破阵”之法,用石子在地上摆了个简单的五行阵。承煜摆弄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阵眼,急得抓头发。顾长安没直接说答案,而是问:“你娘管家用度时,先看什么?”
“看账本!”承煜脱口而出。
“对了,”顾长安笑道,“阵法如账本,阵眼就是收支平衡的地方。你看这里——”他指着最中间的石子,“五行相生相克,唯独中间这里,金木水火土都绕着它转,这就是阵眼。”
承煜恍然大悟,拿起石子把阵眼移开,拍手道:“破了!”
顾长安摸了摸他的头:“记住了,遇事别蛮干,先找‘账本’的关键处。这不仅是剑法,也是做人的道理。”
青梧在廊下听着,心里暖意融融。她知道,顾长安教给承煜的,从来不止是剑招。那些藏在招式里的沉稳、智慧、知进退,才是他给这孩子最珍贵的礼物。
转眼三年过去,承煜八岁了。一次皇家围猎,他竟凭着顾长安教的身法,避开了惊跑的雄鹿,还顺势用木剑“制服”了那只发狂的猎物。皇帝笑着拍他的肩:“好小子,有你娘的胆识,有你师父的智谋!”
承煜跑到顾长安面前,献宝似的递上自己缴获的“战利品”——一根雄鹿的角。顾长安接过,又还给了他:“这是你自己赢的,该留着。”他看向青梧,目光温和,“长大了。”
青梧点头,望着承煜蹦蹦跳跳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含笑的顾长安,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的坎、解不开的结,都在这日复一日的授剑、学武、相伴中,变得云淡风轻。
承砚捧着新画的《师徒论剑图》跑过来,指着画上的人说:“娘你看,师父的眼睛里有光。”
青梧望去,画中的顾长安正低头指点承煜,眉眼间的光,温柔得像春日的阳光,落在承煜身上,也落在她心上,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有些守护,不必宣之于口,只消藏在一招一式、一笔一画里,便已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