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丫鬟们就端着食盒出现了,掀开食盖时,氤氲的热气裹着浓郁的香气,顷刻,便漫开了满室。
给侯爷裴清晗准备的早膳是蟹粉小笼、鸡丝燕窝粥和川贝炖雪梨。
一碟莹白的蟹粉小笼,薄如蝉翼的皮子里裹着饱满汤汁,顶端还缀着一颗殷红的枸杞;
旁边是一碗乳白的鸡丝燕窝粥,粥面浮着细碎的瑶柱丝,撒了少许翠绿葱花,热气袅袅间,连瓷碗边缘都凝着细密的水珠。
小巧的白瓷炖盅也已摆好,揭开盖子,清甜的梨香混着川贝的温润气息,光是闻起来,就沁人心脾。
给七皇子宁天祺准备的,则是南瓜小米糕、番茄炖牛腩、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杏仁酪。
只见那软糯的南瓜小米糕,被切成了小兔子的模样,耳朵尖上还点了一点胭脂红,蒸得蓬松又带着南瓜的甜香;
旁边一碗是番茄炖牛腩,牛腩炖得酥烂,轻轻一抿就能脱骨,番茄熬成了浓稠的酱汁,裹在肉块上,连汤汁都透着鲜亮的橙红色;
最边上的是一小碗桂花糖蒸栗粉糕,粉白的糕体上撒了一层细密的金黄桂花,咬一口满是栗子的绵密和桂花的清甜,正是小孩子平日里最爱的点心。
最后端来的是一盏温热的杏仁酪,用细瓷小碗盛着,上面还撒了几粒剥好的松子仁。
俩人对坐用膳,用膳的过程,和谐而安逸。
席间,七皇子宁天祺总爱突发奇想,拿着些近些日子收集得来的经史子集里的生僻典故来考校侯爷裴清晗。
不过,这点小试探向来无伤大雅。
毕竟侯爷腹笥甚广,总能三言两语就把他的问题拆解得明明白白。
可就在裴清晗以为眼前这小魔王俨然忘却了他‘迟赴约’的这事时,后者忽然放下了碗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宁天祺猫似的踮着脚凑过来,乌溜溜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先是将视线黏在了他衣服的领口,又“嗖”地定在了颈侧,随即,他拖长调子“咦”了一声,那语气里的八卦都快漫出来了,问着:“侯爷,你的脖子上,怎么有红印子呀?”
接着,联想到了什么,他的眉梢眼角都写着“我全懂了”的意味,那嘚瑟的劲儿,活像只尝到甜头的狐狸,质疑道:“我说呢!侯爷,这才是你迟来见我的真正原因吧?”
他又啧啧了两声,人小鬼大地故意拖长了音:“侯爷啊侯爷,没想到你也有‘难过美人关’的一天~”
“其实吧,我一早就发现了。”
闻言,裴清晗的喉结又是一滚——这才想起颈间那点没藏住的痕迹。
他偏头将那处掩进鬓发的阴影里,耳尖的热意一下子烧了起来,但也只能端起惯常的淡静,故作镇定地捏了捏向他凑过来,还一脸八卦的小脸,否认:“不过是蚊虫咬的罢了。”
“骗人!”宁天祺却鼓着腮帮子,双手抱胸地审视着他,“这天气哪有蚊虫?”
他又眯着眼,试图打量着那红印,故意夸张地咋舌:“就算有,那蚊子也得是成了精吧?个头都快赶上你那房小妾了!”
“宁天祺!”
“闭嘴!”
“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了,是吧?”
说着,裴清晗抬手就把一块小米糕往没事找事的某人嘴里一塞。
宁天祺扒拉着小米糕,嘴里还不饶人:“谁让你不跟我说实话的!”
“这下,被我说中了吧!”
他咬了口糕,又突然凑近,眨着眼睛问道:“话说回来,你好像真挺疼你那小妾的?连正妻的院子都不常去,就爱来她的溪云阁。”
“这是我的事。倒是你,好好操心你的功课就是了。”
裴清晗垂眸舀了勺粥,瓷勺碰在碗沿发出了轻响。
他的语气淡得像水,心里却烦躁得厉害。
谁要和一个小屁孩谈论房中之事了?
就问,谁愿意?
“侯爷……”
“闭嘴!不许再说这事。”
他站起身来,伸手推搡着宁天祺的小身子,重新将八卦的他按回了他原来的椅子上。
这样的一幕,恰好被过来溪云阁探望孙女裴昭的老侯爷裴岳和老夫人曹韵撞了个正着。
俩人在丫鬟们的陪同下,得知了儿子裴清晗正在膳厅用饭,这才寻了过来。
好巧不巧,刚近了那扇雕着缠枝海棠的槅扇,儿子清晗与七皇子宁天祺那带着点亲近的互动,就完完整整地落入了他们的眼底。
他们对视了一眼,虽听不见在谈论些什么,可瞧着自家儿子那无奈的眉眼,再瞧小皇子那仰着头、眼神里带着依赖和欢喜的模样,俩人悬着的那颗心先落了地,连心情不佳的老夫人曹韵的嘴角都悄悄地弯起了一点温软的弧度。
便是精明如老侯爷裴岳,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声——儿子裴清晗办事,从来都是叫人这般放心。
那七皇子的桀骜难驯,他是亲身体验过,有目共睹的:他就像匹没上笼头的小马驹,又像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偏是到了清晗的手里,竟被‘驯’得这般乖顺,连往日里炸毛的性子都收得干干净净,脱胎换骨似的,总算有了点正常孩子的活泼模样。
再盯着膳厅里的那幅光景,裴岳的眼底又浮起了深一层的考量。
陛下的这步棋,走得当真是精妙绝伦——先是借着接七皇子回京这桩事,把侯府与这小皇子的命运缠作一处,叫他们不得不明明白白地站队;再让清晗亲自来‘教导’‘培养’七皇子,名义上是太傅的差事,可瞧这架势,和给七皇子当‘爹’,有何区别?等日后情分养足了,侯府这靠山般的存在,不也就稳稳地立住了?
“清晗,昭昭呢?我和你娘特意过来瞧她,怎么不见人?”
老侯爷裴岳往前一步,明知故问,径直地道出了来溪云阁的本意。
话音刚落,他又转向七皇子宁天祺,略一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的随和,招呼道:“哟,殿下也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