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碎星区那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死亡迷宫,当远征军跟随着前方那重新稳定却明显黯淡了许多的星辉之桥,终于踏出那片空间扭曲的区域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幸存者都屏住了呼吸,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无法抑制地席卷全身。
没有预想中的狂暴能量,没有遮天蔽日的魔物大军。
前方,是一片绝对的“空无”。
那不是黑暗,黑暗尚且有形质。那是一种超越了视觉感知的“虚无”,仿佛世界的画布在这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窟窿。窟窿之中,没有任何光线,没有任何物质,甚至连“空间”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一种永恒的、冰冷的、吞噬一切的“静”。
在这片“空无”的中心,一个无法用大小来形容的、缓缓旋转的漩涡,占据了全部的“视野”。它并非由水流构成,而是由无数破碎、扭曲、哀嚎的规则碎片,混合着难以想象的混沌能量与沉淀了万古的寂灭气息,共同形成。漩涡旋转的速度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拖拽整个世界的沉重感,仿佛连目光、连神魂都要被其吸入、碾碎、归于那最终的“无”。
归墟海眼!
仅仅是遥望,便让金丹以下的修士神魂摇曳,道心不稳,仿佛多看一瞬,自身的存在都要被那漩涡否定、瓦解。
星桥,在这片“空无”的边缘,戛然而止。
璀璨的星辉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壁垒,无法再向前延伸半分。桥身的末端,星辉与那绝对的虚无接触,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滋滋”声,仿佛冰雪遇到烈阳,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侵蚀、消融。
这里,已经是星桥所能抵达的极限。也是此方世界,所能承载的“存在”的边界。
再往前,便是规则的尽头,万物的归宿——归墟。
远征军停滞在海眼边缘,如同蝼蚁仰望星空,渺小与无力感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连日来的艰难跋涉,同伴的惨烈牺牲,内心的恐惧与挣扎,在直面这最终目标的瞬间,都化作了无言的震撼与……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就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来的地方?这就是那缥缈的“一线生机”所在?
希望在哪里?在这片连光、连空间、连规则都能吞噬的绝对虚无之中吗?
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再次悄然蔓延。甚至比在碎星区面临星怨时更加深沉,更加绝望。
白玉京悬浮于星桥尽头,素袍在虚无之风吹拂下微微拂动。他背对着众人,面向那缓缓旋转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海眼漩涡,沉默不语。
他周身的星辉,在这里显得格外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在这无边的寂灭背景之下。而他体内那被封印的虚无本源,却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那冰冷的死寂意志,如同回到了母巢的游子,发出欢愉而贪婪的震颤,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星辉封印!
一丝丝比墨更漆黑的雾气,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体表逸散出来,虽然瞬间就被更强的星辉压制、净化,但那景象,依旧让所有看到的人心头狂跳,面色发白。
盟主他……还能压制住吗?
青雀站在队伍前列,脸色苍白如纸。她的感知在接触到海眼范围的瞬间,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剧痛让她险些晕厥。她不得不立刻将感知收缩回身体周围极小的范围,才勉强稳住。
这里,连“感知”这种无形无质的力量,都会被归墟的力量侵蚀、吞噬!
她看着白玉京那微微颤抖的、逸散着黑气的背影,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此刻承受的压力。
“看来,就是这里了。”宋恒不知何时又溜达到了青雀身边,望着那片归墟海眼,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仿佛掺杂着追忆与叹息的神情。“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永远那么……饿。”
他的话语很轻,却让青雀心中一动。他果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宋先生,”青雀忍不住低声问道,“这里……真的有解决虚无之劫的方法吗?”
宋恒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深邃:“方法?或许吧。林星澜那小子当年就是在这里,找到了某种‘可能性’。不过……”他顿了顿,指了指那片吞噬一切的漩涡,“答案,在那里面。敢进去拿吗?”
进去?进入归墟海眼?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青雀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白玉京,缓缓转过了身。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角甚至又有一缕新的血迹渗出,被他不动声色地拭去。但那双星辰眼眸,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坚定,仿佛将眼前这片足以令神魔绝望的归墟,都映照了进去。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写满恐惧、茫然、绝望的脸庞,最终,落在了战鹰、云鹤子、杨峥、石岩等核心人物身上。
“归墟海眼已至。”他的声音带着消耗过度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林祖师遗志所指,终结虚无之关键,便在此地。”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然,海眼之内,规则不存,万物归墟。非寻常修士所能涉足。”
“吾将只身进入海眼,寻找解决之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盟主要一个人进去?!进入那连看一眼都觉得神魂要被吸走的归墟海眼?!
“不可!”战鹰长老第一个反对,虎目圆睁,“盟主!海眼凶险未知,您乃同盟支柱,岂可孤身犯险!老夫愿率敢死之士,随您一同进入!”
“战鹰长老所言极是!”云鹤子也拂尘急摆,“白盟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或许还有其他方法……”
“没有时间了。”白玉京打断了他,目光投向远方,那暗紫色的虚空门户在海眼磅礴力量的映衬下,似乎都显得渺小了许多,但其旋转的速度,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急切。“我能感觉到,它在‘苏醒’,在加速。若不能在海眼深处找到答案,此界倾覆,就在眼前。”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青雀身上,停留了一瞬。
“我进入后,同盟暂由战鹰长老与云鹤子道长共同执掌。杨峥、石岩,协助维持秩序,警惕内外之敌。”
他的安排简洁明了,仿佛在交代后事。
“青雀。”
“在。”青雀上前一步,心脏砰砰直跳。
“你的感知特殊,留在此地,监控海眼能量变化,以及……”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人群中的宋恒,以及那几个之前被标记过的、气息隐晦的方向,“其他动静。”
“是!”青雀用力点头,明白自己责任重大。
交代完毕,白玉京不再多言,转身,再次面向那吞噬一切的归墟海眼。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仿佛抽走了周围仅存的稀薄灵气。周身原本黯淡的星辉,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沸腾!璀璨的光芒甚至暂时压过了海眼边缘的虚无,将他映照得如同一尊即将奔赴陨落的远古星神!
他体内那被封印的虚无本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了更加疯狂、更加尖锐的冲击,试图阻止他!
一丝丝漆黑的血迹,从他紧握的拳缝中渗出。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一步踏出。
身影化作一道决绝的、燃烧着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连规则都无法存在的——归墟海眼!
“盟主!”
“白大哥!”
在无数惊呼与骇然的目光中,那道星辉流光,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瞬间便被那缓缓旋转的、由破碎规则与寂灭气息构成的巨大漩涡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星桥尽头,只剩下那片永恒的、冰冷的、吞噬一切的“空无”。
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第30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