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
沈惊弦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整个拍卖场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在天字一号(江雾)、天字三号(慕白衣)和天字五号(沈惊弦)包厢之间来回逡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感。
江雾包厢内,他原本因慕白衣的针对而气得绯红的脸颊,在听到沈惊弦报价的瞬间,闪过一丝错愕。
沈惊弦?那个前几天还板着脸来他雾隐峰说教、最后落荒而逃的剑峰首席?他怎么会……而且是为了这件明显更适合女修的霓裳羽衣?
难道……是拍下来想送给哪个相好的师姐师妹?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让江雾心里更是不爽快了几分,仿佛属于自己的玩具被人觊觎了一般。
他冷哼一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要再次举牌——他江小少主看上的东西,凭什么让给别人?尤其是还可能被沈惊弦拿去讨好别人!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竞价牌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警告:检测到执行员行为可能严重偏离“恶毒炮灰(小boSS模板)”人设。
原主江雾虽骄纵,但并非毫无理智的蠢货,在明显溢价过高且可能引起宗主不满的情况下,继续无意义竞价不符合角色行为逻辑。
请执行员注意ooc风险。】
江雾的动作猛地顿住。
是了,他现在是江雾,是那个虽然废物但被宠得无法无天、却也并非完全没脑子的纨绔。
——【那啥,不是主角没脑子,是我没脑子哈。别骂别骂???】——
为了跟人赌气花几十万买一件华而不实的羽衣,确实有点超出“常规”恶毒的范畴了,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冤大头。
父亲那边也不好交代。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不甘和怒火,悻悻地收回了手。
脸上却依旧摆出一副“本少主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的倨傲表情,对着包厢外哼道,
“罢了,既然沈师兄如此喜爱,本少主便成人之美好了。
只是没想到,沈师兄还有这等……雅趣。”
他这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几乎不加掩饰。
台下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有松了口气的(生怕这位小祖宗再发疯),有幸灾乐祸的(看江雾吃瘪),也有对沈惊弦拍下羽衣动机猜测纷纷的。
慕白衣在听到沈惊弦报价时,清冷的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并未再出声,仿佛刚才与江雾的竞价只是兴之所至,此刻已然意兴阑珊。
沈惊弦站在包厢窗口,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江雾方向那带着刺的目光。
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冷峻。
他为何要出手?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在看到江雾被慕白衣逼得骑虎难下、那张秾丽脸上露出气急败坏却又强撑骄傲的神情时,一种莫名的冲动便驱使着他喊出了那个价格。
他并不需要这件羽衣。
只是……不想看到它落在慕白衣手里,更不想看到江雾为此付出离谱的代价后,还可能被宗主责罚?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三十万下品灵石,第三次!成交!恭喜天字五号包厢的贵宾!”拍卖师生怕再起波澜,迅速落槌。
拍卖会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落幕。
江雾憋着一肚子火,看也没看那块花了一万灵石买来的“冤大头石头”,带着人率先离开了万宝楼。
他走得很快,朱红色的袍角在身后划出凌厉的弧度,像一团移动的、压抑着怒火的火焰。
回到雾隐峰,江雾立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殿内不少摆设砸得稀烂,吓得侍女护卫们跪了一地。
“慕白衣!沈惊弦!好!很好!”他胸口起伏,眼尾因为怒气而愈发殷红,“都给本少主等着!”
他烦躁地挥退所有人,独自坐在一片狼藉中生闷气。
在其他人出去后,江雾的表情恢愎到了面无表情。
虽然他并未真的生气,但脱离自己掌控感觉并不好受。
……
夜色深沉。
剑峰,沈惊弦的洞府内。
那件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被随意放在石桌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沈惊弦站在窗前,望着雾隐峰的方向,冷峻的眉眼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他鬼使神差地拍下这件羽衣,现在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送去给江雾?以那少年的性子,恐怕只会觉得是羞辱,更加恼怒。
留下?更是荒谬。
就在这时,洞府外的禁制被触动了。
沈惊弦神识一扫,眉头微蹙——是叶凡?
他挥袖打开禁制。
叶凡站在洞府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杂役服,身形瘦削,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沉静,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深邃。
“沈师兄。”叶凡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
“何事?”沈惊弦语气冷淡。
他对这个心性坚韧的杂役弟子有几分印象,但也仅此而已。
叶凡抬起头,目光快速扫过石桌上那件耀眼的霓裳羽衣,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阴霾,随即垂下眼帘,双手奉上一个古朴的木盒,
“弟子日前偶然所得一株‘剑心草’,于剑道修行或有裨益,不敢私藏,特来献给师兄,感谢师兄当日……在雾隐峰为弟子仗义执言。”
沈惊弦神情微微一愣。
剑心草确实对剑修有凝练剑意之效,颇为难得。
他没想到叶凡会将此物献给自己,而且提及了雾隐峰之事。
他当时前去,更多是出于对宗门规矩的维护,并非特意为叶凡出头。
他看着叶凡低垂的头颅和那株灵气盎然的剑心草,沉默片刻,终究是接了过来,
“你有心了。此事已过,不必再提。努力修行便是。”
“是,多谢师兄教诲。”叶凡恭敬应道,并未多言,再次行礼后便退下了。
离开剑峰,叶凡回头望了一眼那笼罩在夜色中的巍峨山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献出剑心草,自然是为了接近沈惊弦,了解这个潜在的情敌。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借势,需要资源,需要更快地变强!
而沈惊弦,无疑是一块很好的踏脚石。
至于那件刺眼的霓裳羽衣……叶凡攥紧了怀中那方已经被他体温焐热的丝帕,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暗光。
江雾……你只能看着我。
……
翌日,江雾心情依旧恶劣,决定去宗门的演武场散散心(找茬)。
演武场上弟子众多,呼喝声、法术碰撞声不绝于耳。
江雾的到来,再次引起了一阵骚动。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少了几分平日的华丽,却更勾勒出他纤细却不失力量的腰身和长腿,
墨发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线,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带着毒刺的漂亮匕首。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挑剔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切磋的弟子,时不时发出几声不屑的嗤笑。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叶凡正在场地边缘,与一名炼气后期的外门弟子切磋。
令人惊讶的是,叶凡竟然隐隐占据了上风!
他身法灵动,出手狠辣精准,完全不像一个刚筑基不久的杂役弟子,倒像是在生死搏杀中磨练出的手段。
江雾停下了脚步,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哦?这才几天,这小子长进不小啊?看来那“药老”果然有点门道。
他看着叶凡干脆利落地将那名外门弟子击倒在地,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叶凡收势站立,气息微喘,额角有汗珠滑落,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初露的锋芒。
江雾忽然觉得,这个“玩具”,似乎变得比以前有趣了一点。
他踱步走了过去,靴子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众人见到他,纷纷避让。
叶凡也看到了他,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那锐利的锋芒被压抑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忍的、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躬身行礼,“……江少主。”
江雾走到他面前,用手中把玩着的玉箫,极其轻佻地再次抬起了叶凡的下巴,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啧,几天不见,本事见长啊?”江雾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目光却仔细打量着叶凡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看来,跪那几个时辰,没白跪?”
这话语极其侮辱人。
周围的弟子都屏住了呼吸,同情地看着叶凡。
叶凡的身体瞬间绷紧,下颌线绷得死紧,被玉箫抵住的地方传来微凉的触感,却像是点燃了他体内所有的血液。
屈辱感如同毒蛇噬咬,可与此同时,一种更加强烈的、近乎颤栗的悸动,
也随着这近距离的接触和那人身上传来的冷香,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能清晰地看到江雾浓密卷翘的睫毛,看到他桃花眼里恶劣的笑意,看到他水润唇瓣开合时诱人的弧度……
“托少主的福。”叶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哑。
江雾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刚想再说些什么更过分的话,眼角却瞥见演武场入口处,
一道清冷如雪的身影缓缓走过——是慕白衣。
慕白衣似乎只是路过,目光淡淡地扫过演武场,在江雾用玉箫抬起叶凡下巴的画面上停留了一瞬,那冰泉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随即如同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径直离开了。
江雾心中那股因为慕白衣而起的邪火,瞬间又被勾了起来。
他收回玉箫,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拿出丝帕擦了擦,然后对着叶凡,恶意地笑了笑,
“好好练,下次……本少主亲自来‘指点’你。”
说完,他不再看叶凡,转身朝着慕白衣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今天非得问问,昨天拍卖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凡站在原地,看着江雾追着慕白衣而去的背影,看着他对自己那如同对待蝼蚁般随意羞辱后又弃如敝履的态度,胸口那方丝帕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玉箫碰过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和……那人的气息。
嫉妒,不甘,屈辱,渴望……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心底翻涌,
最终凝聚成一个无比黑暗坚定的念头。
他一定要……尽快地……不择手段地……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