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浩的原形竟然是一条少见的墨鲨,纺锤形的身体两侧是一丈宽的鱼鳍,尾部拖着两条数丈的尾翼,背部黑色,腹部雪白,沫漓在他周围游动就像巨鲨身边的一尾小鱼。
沫漓好奇问:“墨鲨不是只在临渊海活动吗?”
“总有例外。”见庭浩不想多谈沫漓没再问。
庭浩伸手讨要沫漓手中的水晶球:“拿来我看看。”
“不能。”沫漓学着庭浩的语气拒绝。
庭浩发出一阵闷雷般的笑声,大串水泡往海面飘去:“没人敢抢海妖王的东西。”
笑声有点吓人,沫漓觉得很不舒服,自个往海底珊瑚群里游去,鲲那么巨大的身躯总不好跟过来吧,不像是个善茬,最好各玩各的。
身边水波晃动,庭浩化为人形样子跟过来:“生气了?”
“你不是值得我生气的人。”
“鲛人虽长得像人,但能修炼成人形的少见。”
“我没见过几条墨鲨,不了解,没法对你做出评价。”
两只海妖见彼此没法好好说话,互不理睬各游往一个方向。
见沫漓气呼呼回来,落枫白放下书本问道:“怎么了?没找到漂亮的珍珠?”
沫漓拍拍脑门:“忘了……都怪那条墨鲨!他不是善茬!”
落枫白颇感意外:“你们打架了?”
“怎么可能,在师父眼里我很好斗吗?”
“没有,没见你生过气。坐下说说,他干了什么?”
沫漓把两人之间不多的几句对话复述了一遍,落枫白笑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庭浩应该是青龙部特意派来接近你打探情报的。”
“啊?这么阴险?”
落枫白重新拿起书继续看:“打探不代表一定是恶意,我们表现得太神秘,他们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些,从我这打听不到更多,便想从你这试试。”
沫漓慌神了:“那我该怎么办?”
听出小海妖慌张情绪,落枫白不得不把视线移开书本落回沫漓脸上教导:“庭浩显然稚嫩,你应付他没问题。
不是每只妖都和你一样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久,很多妖对人类的社交习惯一知半解。
庭浩不愿回答墨鲨生活在临渊海的问题,或许涉及痛苦的、不愿回忆的、或者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并不是排斥你;直接提出要水晶球的想法,正是他不懂圆滑显得稚嫩之处;笑声像是威胁,或许墨鲨本来就是这样笑的;问你是不是生气代表想道歉;提到鲛人修炼成人形的少见,其实是赞美。
我这么解释后,你还觉得庭浩不是善茬吗?”
落枫白耐心逐句分析庭浩的话语,沫漓仔细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更发愁了:“师父,好像我不理他也不对,我到底该怎么做?”
“利益当前,青龙部不会有害我们的心思,却存有提防之意。你们都是海妖,在人类认知里同类彼此亲近所以派了只海妖过来,要是你们没法交流的话青龙部会觉得我们另有目的,还会考虑用其它方法试探,可能远不如庭浩好应付。
你和庭浩一样单纯,但你天生敏锐,分得清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你只需别把庭浩当成坏人,从他的角度想一想,明白他的话真实表达的情绪是什么就可以,你和庭浩完全可以像两小孩一样玩耍。
庭浩能和你好好相处就算完成了青龙部派给他的任务;你表现得单纯自然,青龙部便知道你并不清楚我所说的家族特殊之处是什么,注意力就不会放在你身上。”
“不能和他们提到小夭、海妖王之事,其它我都可以聊?”
“嗯,就说你离开大海四处流浪,在瀛洲遇上我,我能带你过上富足日子就拜师了。”
“好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师父,我现在去给您找珍珠?”
“现在是午饭时间,饭后背书习字帖。”
“是,师父!”
商船就那么大点地方,两只海妖再次相遇,庭浩小气地把脸转向另一边,假装没看见沫漓。
沫漓偏要走到他身边也不说话自个掏出水晶球把玩,庭浩撇了撇嘴角:“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从哪看出我得意了?”
庭浩明显气还没消:“不给我看就拿远些,少来面前炫耀!”
沫漓贼兮兮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
“师父不许……我悄悄给你看一眼,但你只能用眼睛看,不能碰,若被师父发现,我会挨打。”
庭浩愣了下:“你师父看着挺温和的,他会打你?”
沫漓只能顺着谎话聊下去:“他打人可疼了!”
没想到庭浩沉默了下,说:“我以前的主人也经常打我。”
“啊?”沫漓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庭浩不愿聊过往的事不该问,不问候一句表达下关心又显得不礼貌,憋了半晌说出句:
“你……修为不弱,有没有打回去?”
庭浩又发出声闷雷似的渗人笑声:
“嘭……我娘受骗和前主人签了契约,不得不跟随他四处表演赚钱,我出生就被铁链子锁着挨打受饿,长大些前主人用我娘的命威胁我也跟他签契约,我娘不愿我被人奴役杀了前主人,因违背契约也死了。”
庭浩叙述得很简单,沫漓却能感受到那份浓郁的悲哀,妖族刚修成人形时什么都不懂,尝试融入人类社会时大多数都会受骗上当。
西炎好多家族甚至成立专门的捕妖队,四处抓捕妖族关押驯化,以各种残酷的手段逼迫妖族成为赚钱工具,斗兽场、马戏团、苦力,甚至更为不堪的场所。
沫漓算是命好的,在奴隶场售卖时购买她的是一位神族世家小姐,心爱的首饰掉进自家湖里怎么都找不到,只好买只海妖去寻找。
找到首饰后觉得鲛人海妖很可爱,取名紫鸢当宠物养着。
若家里举办有聚会宴请,免不了要紫鸢唱歌、在湖里游曳起舞取悦宾客。好在紫鸢喜欢感受神族的生活方式,并不觉得屈辱,表演得好还能获得奖励,可以旁听讲学、看看书什么的。
不曾虐待,但也没把紫鸢当人看。
直到被转卖到小夭手上,紫鸢才觉得自己成了个对别人来说必不可少、很重要的同类。虽然被小夭送人了,但知道小夭这是为她打算,并没怨念。
跟着师父后尽享人间富贵的同时还能自由自畅游大海,延续海妖的生活习性,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同情庭浩之余,庆幸自己有个好师父,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师父的话,让师父舍不得把自己送人。
庭浩见沫漓在发呆,用手肘拐了她胳膊一下:“下次你师父再打你,你就叫我帮忙,保证揍得他再不敢对你动手。”
沫漓回过神来说道:
“千万别,我师父其实挺好的,打跑了这么好的师父我再过不上可以到处摆阔的好日子了。青龙部的人会欺负你吗?”
说到这个庭浩显得挺开心:“他们给钱多,我帮干活,没人欺负。”
沫漓放心不少,看来庭浩脱离原主人后过得不错。
凑近庭浩小声问:“还看不看水晶球了?”
庭浩也凑拢压低声音:“我们去海里看,免得被你师父发现。”
两只海妖相视一笑,像两个孩子般相续跃入大海。
沫漓学着落枫白教的方式解读庭浩的情绪,发现这条墨鲨果然直率单纯,完全没人类那么多花花肠子。
互相追逐共同捕食,一起提前查探水晶球内航海路线,相处很是愉快。
航行十多天里不曾遇到海盗,青龙部商船在沿途补给、装卸货物的岛屿港口都有专属码头。
等待装卸货物时,青龙盛会把落枫白介绍识给当地管事,把日后该怎么照拂交代妥帖,显然是箱子里最后剩余的五千两银票花得很值。
离开最后一处补给港口,青龙盛显得有些紧张:“落公子,前面海域已离开浩翎,不再有我们熟知的航海路线,就仰仗你了。”
落枫白问沫漓:“还有多久到清水镇?”
“预计已经走完一半海程。”
庭浩虽没亲手拿过水晶球,但里面显示的线路已经看熟:“前面已没有补给处,不需要停靠耽误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四天就可进东海,再行船两天到达清水镇。”
落枫白说:“全速前进吧,我迫不及待想见见传说中的九头海妖王。”
青龙盛吞了口唾沫艰难吩咐船员:“照落公子说的做。”
庭浩望向沫漓:“我们去前面带路?”
“好。”
沫漓带着水晶球和庭浩跃入海中,一条墨鲨和一尾鲛人身影在前方碧浪中若隐若现指引方向,青龙盛的面色才好看了些。
相柳自然能感应到水晶球已进入东海,正往清水镇方向驶来,不得不佩服涂山璟在行商方面的高效高能。
一只灵力幻化的狐狸出现在相柳身前三尺处,相柳抬手招到近前手指轻点了下,灵力狐狸变作涂山璟发来的简短灵讯:“化身落枫白带着家族宝物水晶球探查航海线路,携万袋粮草与青龙部将至,与你是初次打交道。”
“用这个办法藏住狐狸尾巴?狐狸果然狡猾!看在粮草份上就陪你演这出戏。”相柳手指轻弹,狐狸幻化的文字消失。
往东行驶了五天,沫漓和庭浩回船上歇息,厨娘在甲板上摆了烧烤架给他两烤全羊,正乘风破浪往东行的巨大商船突然发出吱嘎巨响,摇晃几下停住了。
惯性使得船上所有物品踉跄掉落,人也跌跌撞撞,惊叫声、物品翻滚声此起彼落,沫漓和庭浩猛然往空中跃起正好避开惯性冲撞,稳稳落回甲板。
看着打翻一地的烧烤,庭浩气极摸向腰间匕首:“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捣乱!”
沫漓则大叫着:“师父!”奔向落枫白的舱房。
落枫白并没受多大影响,不慌不忙走出舱房望向东边海面:“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