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胜利的代价
“不屈要塞”的中央观测平台上，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墨尘面色灰败，盘坐在临时布置的疗伤法阵中，他的道袍多处焦黑破损，气息虚浮不定——之前为了远程稳定林红玉她们撤离时的空间坐标，他强行透支了本就因之前大阵反噬而未愈的神魂。陈铁依旧躺在医疗舱里，生命体征微弱，但已脱离危险。
平台边缘，巨大的全息投影屏上，正同步显示着遥远的A-7扇区传回的、时断时续的模糊画面。那巨大的数据交互节点，如同一个被点燃的银色火球，在剧烈的能量风暴中扭曲、崩解、最终化为一片不断扩散的、混杂着金属碎片和能量余烬的废墟星云。
胜利了。目标节点被彻底摧毁。联盟最精锐的特遣队，完成了这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平台上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重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当那象征着节点彻底毁灭的最后光芒在屏幕上黯淡下去，通讯频道中传来凤翎那极度疲惫、带着哽咽的确认音讯时，所有人都知道，胜利的代价是什么。
参谋官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开始逐一念诵着初步确认的阵亡和失踪名单。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在“铁砧星系”誓师时高举手臂、呐喊“为自由而战”的勇士。
“……石人族‘撼地者’勇士，岩锤氏族，塔尔·石心…确认阵亡。”
“……木灵族青藤长老，为维持治愈屏障力竭，本源消散…确认阵亡。”
“……灵枢族 infiltrator unit，代号‘幽影’，数据核心彻底湮灭…确认阵亡。”
“……前玩家，原‘破晓’公会会长，人类，李锐…确认阵亡。”
“……矮人族工程师，铜须氏族，布洛克·火砧…确认阵亡。”
“……精灵游侠，星光林地，艾莉亚·逐风者…确认阵亡。”
“……人类战士，原第三星际陆战队上尉，张浩…确认阵亡。”
“……【pK狂魔】，本名王昊，原‘玩家’，特遣队突击手…确认为掩护队友撤离，于节点内部引爆自身，与敌同归于尽…确认阵亡。”
名单很长，很长。每一个名字落下，都像是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在平台上每一个人的心头。来自不同种族、不同背景的战士们，为了同一个目标，将生命永远留在了那片冰冷遥远的星空。他们的牺牲，为联盟换来了宝贵的喘息时间，重创了“天外天”的触角，但这份胜利，却沉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墨尘缓缓睁开眼，望着屏幕上那片仍在扩散的废墟星云，低声吟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壮哉，悲哉。”
陈铁在医疗舱中似乎有所感应，眼皮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只是在昏迷中发出一声模糊的、痛苦的叹息。
林红玉和凤翎是被一艘紧急派出的救援艇，在节点废墟边缘的混乱能量区找到的。她们乘坐的逃生舱几乎完全损毁，靠着【破枷之矛】最后散发的微光庇护和凤翎拼尽全力的飞行，才勉强撑到救援到来。
当她们被搀扶着踏上“不屈要塞”的甲板时，迎接她们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双沉痛而复杂的眼睛。林红玉脸色苍白如纸，连站立都需要人搀扶，但她依旧紧紧握着那柄光芒内敛、仿佛也陷入了沉寂的【破枷之矛】。凤翎的情况稍好，但亦是神色黯然，金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充满了疲惫和悲伤。
她们带回了胜利的消息，也带回了几乎全军覆没的噩耗。
林红玉看着平台上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压抑的悲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只是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对着虚空，对着那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也对着所有在场的人，鞠了一躬。
这一躬，沉重如山。
没有人说话。悲伤如同无声的潮水，在平台乃至整个“不屈要塞”、整个“自由之锤”舰队中蔓延。但在这极致的悲伤之下，一种更加坚韧、更加冰冷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那是仇恨，是铭记，是传承，是将逝者遗志扛在肩头、继续前行决绝。
一位石人族战士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合金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岩石般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刻骨的恨意：“血债…必须血偿！”
一名人类前玩家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鲜血直流，他低声嘶吼道：“狂魔老大…还有兄弟们…不会白死！”
凤翎抬起头，望向星空深处，那里是“天外天”的方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此仇…必报。此路…必将走完。”
林红玉直起身，尽管虚弱，腰杆却挺得笔直。她将【破枷之矛】重重顿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越的金属鸣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们失去了最优秀的战士，最亲密的同伴。”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用生命为我们争取来的时间，我们绝不能浪费！他们未竟的事业，我们必将完成！”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记住今日之痛，铭记逝者之名！他们的牺牲，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从今往后，我联盟与‘天外天’，不死不休！直至枷锁尽碎，自由降临！”
“不死不休！”
“为战友报仇！”
“完成遗志！血战到底！”
压抑的悲愤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化作震天的怒吼！整个“不屈要塞”，整个舰队，乃至后方接收到消息的联盟疆域，都在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更加炽烈、更加决绝的战意！牺牲没有击垮他们，反而将他们的意志淬炼得如同百炼精钢！
悲伤化为力量，泪水凝为锋刃。联盟这头伤痕累累的巨兽，在舔舐伤口的同时，獠牙变得更加锋利，目光变得更加凶狠，死死锁定了那高维的、冰冷的敌人。
而在这片沸腾的战意与沉重的悲伤之上，在遥远的、无人知晓的“天外天”数据深海之中，赵虎那重新凝聚、根基更加深厚的铁骨金刚法相，正闭目盘坐于一片由“自由病毒”和混乱逻辑构成的临时“安全区”内。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外部节点的毁灭，感受到了那股磅礴的、混合着胜利喜悦与无尽悲痛的信念洪流再次冲刷而来。这一次，他没有再汲取其中的力量来壮大自身，而是任由这复杂而沉重的意志流经他的法相，仿佛在聆听，在感受。
他能“看到”那些消逝的灵魂光点，能“听到”那一个个名字背后承载的故事与遗憾。
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与责任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那些牺牲，那些鲜血，那些不屈的呐喊，不仅仅是联盟的，也是…他的。
“前仆后继，血染征袍…尔等之志，吾已铭记。这破天之路…便由吾，承尔等之余烈，一肩担之！”
他的铁骨金刚法相在这股沉重的信念洗礼下，非但没有变得黯淡，反而更加内敛、更加坚实，仿佛承载了一个文明的重量。那层横亘在法相境巅峰与领域境之间的无形壁垒，在这内外交攻、信念交织的冲击下，发出了细微的、却清晰可闻的…碎裂声。
境界：触及领域境门槛。并非力量上的简单积累，而是在见证了牺牲、承载了期望、明确了自身道路与责任后，心与道共同的升华与质变。
他知道，联盟的反击已经打响，外部的枷锁已现裂痕。而他，在这敌人腹地，也即将完成最后的准备，给予这冰冷系统…来自内部的最致命一击！
内外的烽火，在这一刻，真正连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