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那只眼睛,黑白分明,透着股执着的傻气。
苏宛月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平日里连衣领的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如今却光着身子,肚兜还攥在手里,和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挤在床边,还被自家最天真无邪的小妹堵在了门口。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没……没睡……”苏宛月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把肚兜往身上比划,系带子的时候手抖得根本打不上结。
赵十郎倒是镇定。他那张厚脸皮,这点场面还震不住他。他看了一眼慌乱得像只无头苍蝇的大嫂,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坏笑。
这修罗场,有点意思。
“大嫂?”门外的秦佳瑶没听清里面的动静,又推了一下门,“怎么不开门呀?这羹凉了就不好喝了。”
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那条缝隙眼看着就要变大。
苏宛月急得快哭了。她狠狠瞪了赵十郎一眼,那眼神里全是哀求和警告:你要是敢出声,我就死给你看。
然后,她做了一个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她一把将赵十郎推倒在床上,扯过锦被把他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缕黑发。紧接着,她飞快地套上中衣,扣子扣错了一颗也顾不上,抓起外袍往身上一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
“来了。”
她走过去,拔掉门闩,拉开房门。
寒风灌进来,吹散了屋里那一股子甜腻的暧昧气息,却吹不散苏宛月脸上的红晕。
秦佳瑶端着托盘站在门口,鼻尖冻得通红,笑得像朵花:“大嫂,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苏宛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烫得吓人。“屋……屋里炭火太旺,热的。”她侧身让开一条缝,“进来吧。”
秦佳瑶欢快地跳进屋,把托盘往桌上一放,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
“咦?”她吸了吸鼻子,眉头微皱,“怎么有股汗味?还有……那股药膏味,跟二嫂屋里的一样。”
苏宛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丫头鼻子怎么这么灵?那是赵十郎身上的味道,混着她的体香,还有那种事后的特殊气味。
“咳……”苏宛月假装咳嗽,掩饰尴尬,“你二嫂刚才来过,给我送了点安神药。我出了身汗,正打算擦洗呢。”
“哦。”秦佳瑶点点头,没多想。她盛了一碗莲子羹,递给苏宛月,“大嫂快喝,特意加了红枣,补血的。”
苏宛月接过碗,手还在抖。她不敢看床那边,生怕那堆隆起的被子里突然钻出个人来。
“九妹……”她喝了一口,甜得发腻,却食不知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明天还要早起做饭呢。”
这是在赶人了。
秦佳瑶却没听出来。她拉开凳子坐下,托着腮帮子看着苏宛月,一脸神秘兮兮。
“我睡不着。”她压低声音,“大嫂,你知道吗?七嫂跟我说,十郎哥今晚没回自己屋。”
“噗——”
苏宛月一口莲子羹差点喷出来。
“她……她说去哪了?”苏宛月擦着嘴角,心虚地问。
“她说十郎哥是只大尾巴狼,肯定是钻进哪个嫂子的窝里去了。”秦佳瑶撇撇嘴,一脸的不高兴,“大嫂,你说十郎哥会去谁那儿?二嫂那儿?还是四嫂那儿?”
苏宛月的心脏狂跳。这丫头,是在试探吗?
“别胡说。”苏宛月板起脸,拿出了长嫂的威严,“十郎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干这种事。也许是在书房处理公务。”
“才不是!”秦佳瑶反驳,“书房灯早灭了。而且……”
她突然站起来,走到床边。
苏宛月吓得魂飞魄散。
“别去!”
“哎呀大嫂,你这被子怎么鼓鼓囊囊的?”秦佳瑶伸出手,就要去掀那床锦被,“是不是藏了什么好吃的?”
苏宛月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床前,死死护住那床被子。
“没……没什么!”她声音尖利,甚至有些破音,“就是……就是我不舒服,多盖了两床被子!你别乱动!”
秦佳瑶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大嫂,你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苏宛月,“怎么这么凶?”
苏宛月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没事,大嫂就是……头疼。想早点休息。”
她抓着秦佳瑶的肩膀,把她往外推。
“这羹我喝完了,你快回去吧。听话。”
秦佳瑶被推得踉踉跄跄,却还是一步三回头。她看着那张大床,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被子下面那一坨,怎么看怎么像个人形。
而且,床底下还露出半只鞋。
黑色的云靴,绣着暗纹。那是男人的鞋。
赵十郎的鞋。
秦佳瑶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顺着苏宛月的力道走到门口。
“那……那好吧。”她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那一抹狡黠和酸楚,“大嫂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苏宛月松了口气,连忙关上门,插上门闩。
背靠着门板,她身子一软,差点滑坐到地上。太险了。
“出来吧。”她对着床那边喊了一声,有气无力。
被子一掀。赵十郎从里面钻出来,赤着上身,发丝凌乱,脸上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大嫂这演技,还得练啊。”他盘腿坐在床上,捡起那只落在床边的鞋套上,“差点就被那丫头看穿了。”
“你还说!”苏宛月气得把手里的空碗砸向他,“都是你害的!要是被九妹知道了,我……我还怎么做人!”
赵十郎稳稳接住碗,放在床头几上。
“知道了又怎样?”他下了床,走到苏宛月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领口,“这赵家的规矩,以后我说了算。我说大嫂是我的,谁敢说半个不字?”
“你……”苏宛月被他这无赖话气得没脾气,又被他指尖那点温柔撩得心慌。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
比刚才急促,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火气。
“大嫂!开门!”
秦佳瑶的声音。
苏宛月浑身一僵,惊恐地看向赵十郎。这丫头怎么又回来了?
“别装了!”门外,秦佳瑶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都看见了!那是十郎哥的鞋!他就在里面对不对!”
完了。
苏宛月只觉得眼前一黑。
赵十郎倒是挑了挑眉。这九嫂,平时看着傻白甜,关键时刻眼神还挺好使。
“开门!”秦佳瑶在外面拍门,甚至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不开门我就拿菜刀劈了!”
菜刀?
苏宛月吓得腿软。这丫头是动真格的了?
“十郎,怎么办?”她抓着赵十郎的手臂,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你快躲起来!这丫头平时看着软绵绵的,急起来可是会咬人的!”
赵十郎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躲什么。”他整理了一下裤腰,光着膀子就往门口走,“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摊牌。”
“你疯了!”苏宛月想拉住他,却没拉住。
赵十郎一把拉开房门。
寒风呼啸。
秦佳瑶站在门口,手里果然提着把菜刀。那刀磨得锃亮,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她眼圈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珠,看起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但手里那把刀却像是要杀人的恶狼。
看见赵十郎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出来,秦佳瑶愣了一下,随即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就知道……”她哽咽着,举起菜刀指着赵十郎,“你……你真的在大嫂屋里!你这个大色狼!大坏蛋!”
赵十郎看着那把离自己鼻子只有三寸远的菜刀,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伸手,两根手指夹住刀背,轻轻往旁边一拨。
“小心点。”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宠溺,“这刀快,别伤着自己。”
秦佳瑶被他这态度气炸了。
“你还笑!你都不怕我砍你吗!”她想把刀抽回来,却发现那两根手指像是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不怕。”赵十郎看着她的眼睛,“九嫂舍不得。”
“谁……谁舍不得了!”秦佳瑶脸一红,气势瞬间弱了一半,“我……我是来给大嫂送汤的!你……你怎么能欺负大嫂!”
“我没欺负她。”赵十郎回头看了一眼缩在屋里不敢出来的苏宛月,嘴角微扬,“我是来给大嫂……治病的。”
“治病?”秦佳瑶一脸不信,“治病要脱衣服?治病要钻被窝?你骗三岁小孩呢!”
“真的。”赵十郎一本正经,“大嫂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我这就是那味药。”
秦佳瑶扁扁嘴,把菜刀往地上一扔。
当啷。
“骗子!”她扑过去,对着赵十郎的胸口就是一顿小拳头,“你就是偏心!你陪大嫂都不陪我!我也怕冷!我也要做噩梦!你怎么不去给我治病!”
这哪里是捉奸。
这分明是在撒娇。是在争宠。
赵十郎心里一乐。这九嫂,醋坛子翻了。
他一把抓住秦佳瑶的手腕,顺势把她拉进怀里。
“谁说我不陪你?”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本来打算治完大嫂就去找你的。谁知道你这么心急,拿着菜刀就杀过来了。”
秦佳瑶被这一亲,浑身的刺儿都软了。她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真的?”
“真的。”
“那你今晚……能不能别走了?”她小声问,眼神往屋里的大床上飘,“这床……挺大的。挤一挤……也能睡下。”
屋里的苏宛月听到这话,差点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这……这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