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征东大都督府。
诸葛亮接到来自益州方向密探的紧急情报——刘备亲率十五万大军已出三峡,抵达白帝城。他放下羽扇,走到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前,目光从白帝城移至秭归,再移至江陵、襄阳,最后回到邓县。
“终于来了。”诸葛亮低语,语气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了然,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复杂的算计。“刘玄德此番,是押上了国本。十五万……几乎是益州能动用的全部机动力量了。”
他沉吟片刻,意识到局势正在急剧变化。刘备主力的加入,使得荆州不再是孙刘两家的局部冲突,而彻底演变为一场可能决定南方归属、甚至影响天下三分格局的战略决战。他原先“驱虎吞狼”、“坐观成败”的策略,必须进行重大调整。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能完全理解并执行他全新战略意图、且能临机决断的前线统帅。黄忠勇猛,颜良文丑善战,张任张绣亦非庸才,但统筹如此复杂局面、在吴、蜀两大势力间精准落子,更需要的是敏锐的大局观、灵活的手腕和深远的谋略。
他想到了一个人。
“召陆伯言来见。”诸葛亮下令。
不多时,陆逊匆匆而至,他显然也得知了刘备出川的消息,脸上带着凝重与思索。
“伯言,”诸葛亮开门见山,目光如炬,“刘备倾巢而出,荆北已成天下焦点。我军十万屯于邓县,牵制关羽,观望局势。然如今,局面已变。简单的威慑与观望,恐难再收奇效,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陆逊肃然:“大都督所言极是。刘备此来,必与关羽合兵,其势大张。孙策新得江陵,未稳之际骤逢强敌,必生惶恐。而我军,夹在两者之间,既是平衡者,也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诸葛亮赞许地点头:“不错。故,我军策略需变。从‘坐观’转为‘主动介入,精准控局’。既要防止刘备、孙策任何一家坐大,威胁中原,也要寻机削弱两者,为我未来南征铺路。此等任务,非大智大勇、心思缜密者不能为。”
他看着陆逊,目光中充满信任与期待:“伯言,我意,任命你为 ‘北线行营都督,假节’ ,即刻前往邓县大营,总领前线十万大军一切军政要务! 黄忠、颜良、张任、张绣等将,皆受你节制!”
陆逊闻言,心中巨震。他虽得陛下和诸葛亮看重,但如此年轻便被授予方面之任,总领十万大军,节制诸多名将,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重托!他立刻单膝跪地,郑重道:“逊,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前线诸位将军皆沙场宿将,恐……”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诸葛亮打断他,亲手将他扶起,“陛下称你‘麒麟儿’,我观你行事,确有经纬之才。此番前往,非为争一时之胜败,而在掌控大局,纵横捭阖。你对江东内情了然,对刘备集团亦多有研究,更兼心思机敏,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前线诸将,我会亲自修书,令其务必听从号令。”
他将一枚代表临时最高指挥权的虎符和一道盖有大都督印的任命文书交到陆逊手中:“持此符令,如我亲临。邓县十万大军,由你全权指挥!”
陆逊感受到手中符令的沉重,也感受到了那如山般的责任与信任。他不再推辞,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抱拳道:“逊,领命!必竭尽所能,不负陛下与大都督重托!”
“好!”诸葛亮点头,“你抵达邓县后,首要任务,并非与谁开战。而是 ‘探’与‘立’。”
“探?”陆逊若有所思。
“对。刘备大军东来,其真实意图、行军速度、粮草补给、与关羽汇合的具体情况,乃至孙权在江陵的最新部署和心态变化,我们都需第一时间掌握。不能再依赖常规情报。”诸葛亮目光深邃,“所以,我准你调动军中所有斥候、探马,甚至……可以派遣小股精锐骑兵,进行试探性、侦察性的前出活动。不仅仅是观察,必要时,可以进行小规模接触、袭扰,以探虚实,激化矛盾,或者……传递某些信息。”
陆逊立刻明白了诸葛亮的深层用意——这不仅仅是军事侦察,更是主动介入局势、施加影响、制造机会的手段。
“逊明白。‘立’,便是要在两军之间,树立我军的威信与存在,让他们都无法忽视我方的态度与力量,对么?”
“正是。”诸葛亮欣慰道,“要让孙权知道,没有我方的默许甚至配合,他坐不稳江陵,更要防着我方与刘备媾和。也要让刘备知道,他想全力复仇东吴,还得先问过我北面十万大军同不同意!你要在这微妙的平衡中,为我大汉争取最大利益,创造最有利的未来态势。”
“请大都督放心,逊必谨慎行事,见机而作!”陆逊再次郑重承诺。
数日后,邓县,汉军大营。
陆逊手持符节文书,在黄忠、颜良等将领或好奇、或审视、或略带不服的目光中,正式接掌了十万大军的指挥权。他没有急于发表长篇大论,而是先与诸将一一恳谈,了解军情,态度谦和而尊重,很快赢得了大部分将领的基本认可。
接管军务后,陆逊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并非大规模的部队调动,而是:
“传令:从各军斥候营及轻骑兵中,遴选最精锐、最机敏的士卒,组成二十支小队,每队五十骑。即日起,以邓县为中心,向南、向西扇形派出。任务:侦察刘备军前锋动向,探查江陵吴军布防变化,监视襄阳关羽军有无异动。准其临机决断,可进行小规模接触、袭扰、抓捕舌头,但严禁擅自开启大规模战端,一切以探明敌情、制造混乱、传递威慑为首要。每日情报,必须及时汇总呈报!”
命令清晰而富有针对性。很快,二十支如同猎鹰般的轻骑小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荆北的山林与原野。他们不仅带着侦察的眼睛,更带着陆逊(和背后诸葛亮)搅动局势的意图。
襄阳,关羽府邸。
斥候带回的消息让关羽本就沉郁的心情更添烦躁:“邓县汉军近日频繁派出小股骑兵,四处游弋,窥探我军防线,甚至与外围哨卡有过零星冲突。”
“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关羽丹凤眼微眯,指节轻轻敲击着案几。他绝不相信诸葛亮屯兵十万在邓县只是为了看戏。如今江陵已失,刘备大哥大军将至,汉军的动向变得越发关键。他们是想趁自己和东吴两败俱伤时南下?还是想与东吴合谋,对自己不利?
被动等待不是关羽的风格。他要亲自去探一探虚实,看看这十万汉军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也顺便……发泄一下连日来积压的怒火与憋屈。
翌日,关羽亲点百余最精锐的骑兵,皆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人人双马,轻甲快刀。他并未大张旗鼓,而是悄然自樊城侧翼出营,绕过正面防线,如同猎豹般悄然贴近邓县汉军大营的外围区域。
说来也巧,汉军新任行营都督陆逊正下令各部多派哨探,文丑所部今日恰好也轮到巡弋外围。文丑性情刚猛,不耐烦慢悠悠的侦察,也带着百来骑精悍部下,驰出大营,想要“撞撞运气”,看能不能抓几个舌头或者碰上蜀军小队厮杀一番,以解近日的沉闷。
两股同样精锐、同样带着探查与挑衅目的的小队,在樊城与邓县之间的一片丘陵地带,不期而遇!
没有斥候预警(双方都刻意隐匿了行踪),没有阵前喊话,当双方透过稀疏的林木看到对方鲜明的旗帜和衣甲时,几乎同时爆发出一声呐喊!
“汉军!”“是关羽!!”
“杀——!!”
没有犹豫,狭路相逢!两支小队如同两道钢铁洪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关羽一马当先,手中青龙偃月刀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光,直取汉军为首将领。文丑见对方来势凶猛,毫不畏惧,挺枪便迎!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丘陵间回荡!文丑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自枪杆传来,虎口剧痛,长枪几乎脱手,胯下战马唏律律连退数步!他心中大骇,早就听说关羽勇猛,却没想到力量竟如此恐怖!
关羽刀势不停,借着反震之力回旋,第二刀已如泰山压顶般劈下!文丑勉力再挡,又是浑身巨震,气血翻腾。关羽的刀法不仅力大,更兼具速度与精妙,第三刀快如闪电,直取文丑脖颈!
文丑亡魂大冒,拼命侧身躲闪,头盔上的红缨被刀锋削落!他不敢再战,拔马便走,嘶声吼道:“撤!快撤!!”
主将败退,汉军骑兵虽勇,但见关羽神威,又见蜀军骑兵个个剽悍,战术娴熟,也不敢恋战,护着文丑,狼狈地向大营方向退去。关羽也不深追,勒住赤兔马,丹凤眼冷冷地望着汉军溃退的方向,手中青龙刀斜指地面,刀锋上犹自滴落一滴鲜血(不知是文丑的还是其坐骑的)。
“哼,不过如此。”关羽低语一句,心中对汉军的忌惮稍减,但警惕未消。他下令小队保持警戒,缓缓撤回樊城。
邓县汉军大营。
文丑败退回营,脸色铁青,径直走向自己的营帐,对沿途士卒的询问和颜良的呼唤充耳不闻。
颜良正在与部下议事,见文丑这般模样回来,又听到营外隐约的喧哗和士卒议论“文丑将军与关羽交手,败了回来”,心中诧异,连忙追进文丑帐中。
“文丑!文丑!”颜良连喊几声,文丑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坐在那里,懊恼地扯下破损的肩甲。
“咋啦?你这是咋啦?出去巡哨,怎么这副德性回来?遇到蜀军大队了?”颜良问道。
文丑抬起头,脸上犹带着惊悸与不甘,叹道:“嗨……兄长,别提了!运气背,撞上关羽那厮了!”
“关羽?”颜良眉头一挑,“你跟他交手了?如何?”
文丑摇摇头,心有余悸:“那红脸贼……确实厉害!力气大得吓人,刀法快得邪门!我……接了他三刀,差点回不来!若非马快,今日就见不着兄长了!” 他虽败,倒也不掩饰对关羽武勇的佩服。
颜良闻言,非但没有害怕,眼中反而燃起熊熊战意!“哦?连你都接不住三刀?当真如此神勇?” 他与文丑齐名,并称河北双雄,自归附刘锦以来,虽历经大战,但顶尖对手难逢。听闻关羽如此了得,好胜之心顿起。
“兄长,你莫要冲动!那关羽非比寻常……”文丑见颜良神色,连忙劝阻。
“无妨!待我去会他一会!看看这‘武圣’是否名副其实!”颜良不听劝阻,抓起自己的大刀,转身就出了营帐,点起百余亲骑,风驰电掣般冲出了大营,朝着方才文丑败退的大致方向寻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颜良也回来了。去时意气风发,回来时虽未像文丑那般狼狈,却也是盔歪甲斜,身上多了几道擦痕,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他默默地走进文丑营帐,将大刀往地上一杵。
文丑一看他这模样,心中了然,试探着问道:“兄长……你也……”
颜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挫败、不甘与一丝钦佩的复杂神色,对文丑重重地点了点头,吐出一句话:
“那关羽……确实神勇啊!”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河北双雄,一日之内,先后败于关羽之手,虽是小规模遭遇战,却足见关羽个人武勇之恐怖。这个消息,很快就像风一样传遍了汉军大营,也必将很快传到新任都督陆逊的耳中。
陆逊得知此事后,并未惊讶,反而若有所思。关羽的勇武他早有耳闻,此番小挫颜良文丑,无关大局,但或许……可以利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