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厂的空气变了。
短短几天，那股常年笼罩在厂区上空的、半死不活的陈腐气息，被一种全新的、滚烫的活力所取代。
工人们走路的姿势都挺拔了几分，眼神里有了光。
苏顾问，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麻木的神经。
她不仅带来了技术，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改变。
那些被搁置多年的旧机器，在她几句点拨下，重新发出了健康的轰鸣。
那些老师傅们藏着掖着的独门手艺，在她面前，乖乖地全掏了出来，还唯恐她看不上。
技术培训班的报名表，一天之内就被抢光了。
谁都想当苏顾问的学生，谁都想涨那一级工资。
一切都欣欣向荣。
然而，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阴影正在扭曲、滋长。
副厂长李建业的办公室里，烟雾呛人，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李、李副厂长，再这么下去，咱们就真没活路了！”
开口的是一车间的车间主任，也是李建业的心腹，王奎。
他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手里捏着几张废弃的领料单，指甲盖都掐进了纸里。
“以前每个月，光是报损的那些废料，倒腾出去就是一笔大钱。现在呢？苏月禾那个女人，把所有报废流程都捏在她自己手里，还要孙德海那个老东西复核！我昨天就想多报损两个轴承，差点被那老东西当场顶回来！”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是采购科的副科长，也是李建ě的表外甥，赵三。
他压低了声音，满是怨毒。
“何止啊！我这边也一样！以前采买零件，还能从里面过过手，现在她弄了个什么‘封样检测’，所有进厂的东西都要先送到她那儿，她点头了才能入库！这还怎么搞？水至清则无鱼，她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李建业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苏月禾动摇的，是他们多年来盘根错节的利益根基。
这个厂，就是他们的提款机。
现在，有人要把这台机器的钥匙收回去，还要把他们这些“蛀虫”全都清扫干净。
“她一个外来的黄毛丫头，凭什么！”
李建业猛地一拍桌子，额头上青筋暴起。
“靠着那个病秧子男人，狐假虎威！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王奎凑上前，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厂长，不能再等了。她不是要搞技术革新吗？不是要弄什么新零件吗？咱们就让她革！让她新！”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阴狠。
“我听说，她最近在攻关一个新的齿轮模具，说是能提高传动效率。图纸都画出来了，这两天就要试制。新东西，最容易出问题了。只要它一出问题，不就是证明她的法子不行，瞎搞一气吗？”
李建业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你的意思是……”
“嘿嘿，”王奎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这批新齿轮，用的可是最好的45号钢。我跟仓库那边打点好了，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换上一批劣质的低碳钢。样子一模一样，可那硬度和韧性，差远了！到时候一上机测试，保准‘咔嚓’一下，全都得崩了牙！看她到时候怎么收场！”
赵三也立刻附和：“对！到时候咱们再煽动一下，就说她好大喜功，浪费厂里的好钢材，造出一堆废品！看工人们还信不信她这个‘活菩萨’！”
李建业的呼吸粗重起来。
这是一个恶毒却有效的计划。
他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记住，手脚要干净，绝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他看着窗外那片热火朝天的厂区，眼神愈发冰冷。
苏月禾，顾云泽，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
第二天，一车间。
苏月禾正在检查即将用于试制新齿轮的钢材。
她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工装，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脖颈。
即使是在这满是油污和铁屑的地方，她也像一株遗世独立的雪松，清冷而挺拔。
孙德海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图纸，一脸的崇拜和激动。
“苏顾问，您这设计真是神了！只改了几个角度和齿深，理论上就能把咱们磨床的动力损耗降低百分之十！要是真成功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苏月禾没说话，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堆堆码放整齐的钢材上。
她的异能，在修复身体后，正朝着【电磁掌控】的方向缓慢进化。
虽然还不能像后期那样形成人形雷达，但她对金属的感知，已经变得异常敏锐。
此刻，在她开启的【电磁感应】中，眼前这些钢材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大部分钢材，都散发着一种沉稳厚重的、属于优质碳素钢的能量磁场。
但其中有几捆，磁场的“颜色”明显要驳杂、轻浮得多。
碳、硫、磷等杂质元素的含量，远远超出了45号钢应有的标准。
这是劣质钢。
苏月禾的眸光微微一凝。
果然来了。
她早就料到，她的改革会触动某些人的蛋糕，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而且手段如此拙劣。
她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想用这种方式来打我的脸？
太天真了。
她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平静地对一旁的王奎说道：“王主任，材料都核对过了吗？”
王奎正站在不远处，装模作样地指挥着工人。
听到苏月禾点他的名，他心里一突，但脸上却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连忙跑了过来。
“苏顾问您放心！都核对过了，跟领料单上的一模一样，全是特供的好钢材！保证没问题！”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是吗？”
苏月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王奎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后背有些发毛。
“那就好。”
苏月禾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她转身找到正在不远处，和几个老工人“虚心求教”的顾云泽。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蓝色的确良外套，面色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苍白，正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地轻咳两声，那病弱又好学的模样，引得几个大咧咧的老工人又是心疼又是欣赏，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
看到苏月禾走过来，顾云泽立刻结束了谈话，迎了上去。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掸了掸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亲昵又理所当然。
“怎么了？”
他压低了声音，桃花眼里带着询问。
“鱼上钩了。”
苏月禾言简意赅，将刚才的发现告诉了他。
顾云泽听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如同看死人般的寒光。
但那寒光只是一闪而逝。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灿烂了，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愉悦。
“这么快？我还以为他们能多忍几天呢。看来是我高估他们了。”
他凑近苏月禾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上，痒痒的。
“那我的女王大人，您打算怎么陪他们玩儿？”
苏月禾偏了偏头，躲开那阵酥麻的痒意，眼神却落回了车间中央。
“他想看我出丑，我就让他出个够。”
她转身，重新走向孙德海和王奎。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她指着那批钢材，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平静地宣布。
“开始吧。就用这些材料，严格按照图纸上的工艺来。记住，每一步操作都要记录在案，不许出任何差错。”
王奎愣住了。
他以为苏月禾至少会起疑，会重新检验材料。
可她居然就这么直接用了？
狂喜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这个女人，太自大了！她死定了！
孙德海却急了：“苏顾问，这……要不要再仔细检查一下？这可是新模具，万一……”
苏月禾打断了他，目光沉静而有力。
“孙师傅，按我说的做。”
她看着老人担忧的眼神，语气稍稍放缓。
“你只需要相信我。”
四个字，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孙德海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就这么被抚平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听您的！”
苏月禾转身离开车间，顾云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无人的角落，顾云泽才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看着苏月禾的侧脸，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痴迷与赞叹。
“亲爱的，你真是……越来越让我着迷了。”
他喜欢她这份从容不迫的霸气，这份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绝对自信。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她棋盘上的棋子。
苏月禾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把戏台子搭好。我倒想看看，等结果出来的时候，某些人的脸，会是什么颜色。”
顾云泽对着她，行了一个优雅的、只属于她一人的骑士礼。
“遵命，我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