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的风还在呼啸,卷着沙砾砸在黑袍上,可远处角斗场的嘶吼、铁门绞盘的“嘎吱”声,突然就不那么闷了。
克己慢慢摊开掌心,青铜戒指映着天边最后的血色云霞,透出种温润的淡金色,戒面上的狐纹被他的指尖蹭了又蹭,亮得发光。
凌尘望着门柱后空荡荡的影子,按在斧柄上的手缓缓松开,指腹蹭过斧柄的旧布,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原以为这杀界只有石台上的血、石缝里的骨,只有你死我活的拼杀。
却没想着,能有个只在角斗场见过几面的妖,会在城门后等他们,会给克己塞一枚戒指。
他低头看克己,小家伙正把青铜戒指往怀里揣。
——先小心地把糖人换到左手,用胳膊肘夹着。
再用右手爪子捏着戒指,轻轻塞进衣襟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让它和那本沾着血痕的牛皮本子紧紧贴在一起。
布料裹着戒指的暖,顺着心口往四肢漫。
他再抬起头时,眼里的犹豫早没了,只剩亮堂堂的光,像找到了方向的小灯。
连攥着糖人的手,都敢轻轻晃了晃,糖霜沾在指尖,甜得发腻。
“走了。”凌尘拍了拍他的肩,又伸手拉过缩在身后的星月。
——指尖碰到她攥着衣角的小爪子,湿乎乎的,是刚才吓出的汗。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爪子。
“别怕,咱们往外走,外面的风不刮沙。”
星月点点头,把尾巴从袍摆下露出来,银白的毛蹭过凌尘的手,轻轻缠了缠他的指尖,才松开,跟着他的脚步往前挪。
………
数天后。
仙神福地的云阶蜿蜒至霞光深处,每一粒浮尘都裹着淡金灵韵,随风轻扬时似有细碎仙音在耳畔流淌。
脚下云气绵软如絮,踩上去竟似要陷进一片温柔的光晕里。
天官指尖捻着星月耳尖那撮蓬松的银白绒毛,指腹摩挲着绒毛下温热的耳廓。
指尖偶尔触到小兽耳后那片柔软的绒毛,惹得星月轻轻晃着脑袋,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她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小兽的爪子。
银铃般的笑声在云气里荡出圈圈涟漪。
裙摆上绣着的星辰纹路随动作流转,洒下点点微光。
身旁的克己却脊背绷得笔直,指尖不自觉抠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他目光扫过前方与凌尘对谈的三道身影时,喉结猛地滚动了两下。
——两日前,三位前辈在亭中闲谈,仅是无意间散逸的一缕气息,便让他如坠万载冰窟。
骨髓里都透着刺骨的寒意,四肢百骸仿佛被无形的威压锁死,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此刻直面这深不可测的神威压境,他连抬眼直视的勇气都欠了几分,只能垂着眼帘,余光里尽是三位神者周身流转的神光:
战神战甲泛着赤金烈焰,空神衣袂缀满星辉,血神玉佩映着血色柔光。
每一道气息都如山岳般厚重,让他心生敬畏。
凌尘玄色衣袍被灵风掀起边角,衣料上暗绣的云纹在霞光下泛着流转的微光。
他望着眼前战神、血神、空神三位前辈,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清冽的灵韵。
腰身缓缓下折,双手交叠贴于腰侧,行了一个标准而郑重的躬身礼,额前发丝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感激:
“多谢三位前辈这几日的悉心照拂,此恩凌尘没齿难忘。
只是离家日久,故土亲友的面容时时在梦中浮现,思乡之情日渐浓烈,恕小子不能久留,今日便要辞行归乡了。”
战神身披赤金战甲,肩甲上镌刻的烈焰纹路似在缓缓燃烧,每一次纹路流转都带出灼热的气浪,空气都仿佛被烤得微微扭曲。
他见凌尘行此大礼,连忙上前一步,宽厚的手掌虚扶在凌尘肩头,沉厚的声音如钟鸣般震彻云阶:
“你既得兄长兵器认可,便是同道中人,何须如此多礼!
仙神福地的山门永远为你敞开,日后若有闲暇,只管回来便是,我等还等着与你闲聊一二。”
空神素白长衫上缀着点点星辉,他抬手理了理袖口,指尖划过星辉时。
那光芒竟随之一颤,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他温和的目光落在凌尘眼底的归意上,缓缓颔首:
“归乡心切乃人之常情,我等怎会强留。
只是你刚突破境界,灵力尚未完全稳固,前路修行需切记,一步一个脚印方能行稳致远,切不可急于求成。”
血神则将目光投向天官,指尖摩挲着腰间悬挂的血色玉佩,玉佩在霞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打趣的关切:
“天官这几日跟星月形影不离,怕是把我那只灵熊都忘到脑后了吧?
昨日我见它蹲在你殿外,还在盼着你投喂仙果呢。
往后若想它了,便让凌尘带你回来看看,它定还认你这个小主人。”
天官听到“灵熊”二字,正拨弄着星月耳朵的手指猛地一顿,银白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了两下。
她仰头望着血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随即又被对星月的喜爱盖过,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辩解:
“灵熊很乖,但星月更可爱呀!
我已经把它还给血神前辈了,它在仙府里有好多伙伴,还能跟战神前辈的火狮一起玩,肯定不会孤单的。”
三位神见她这般模样,眼中都泛起柔和的笑意。
战神伸手揉了揉天官的头顶,指尖划过她柔顺的发丝,语气带着纵容:
“好,我们都等着天官带星月来看我们,也看看那只被你‘抛弃’的灵熊。”
空神则从袖中取出一颗莹白的珠子,珠子泛着淡淡的光晕,递到天官手中:
“这颗星尘珠可储物,里面放了些你爱吃的玉露仙果和云芝糕,路上可以当点心。”
血神也从腰间解下一枚小巧的血色铃铛,轻轻挂在星月的脖颈上:
“这枚血魂铃能护你周全,若遇危险,铃声自会惊动于我。”
星月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脑袋,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惹得天官又忍不住揉了揉它的脑袋。
又寒暄了几句,凌尘便牵起克己的手,天官抱着星月紧随其后,四人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传送通道走去。
传送通道泛着淡蓝色的光晕,如同一道连接天地的光门。
光晕拂过他们的衣袍,将身影渐渐吞噬,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光影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