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圆明园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太液池的荷叶被晒得打了蔫，连廊下的竹帘都透着灼人的热气。
可勤九州清晏传来的消息，比这暑气更让人心里发闷——
皇上竟要提前回銮，说是京里有要事需处置。
消息传到各宫，怨声几乎要掀了琉璃瓦。
欣嫔正用团扇挡着日头，听小太监回话时，扇子“啪”地掉在地上：
“这时候回銮？殿里的冰刚够用到八月中，这一路马车颠簸，还不得热出痱子来？”
“我们这些大人倒是无妨，只是苦了我的淑和。”
华贵妃倒还算镇定，只是看着窗台上晒得卷曲的兰草，眉头拧成个疙瘩。
颂芝在一旁替她绞着帕子，帕子浸了凉水，攥在手里能得片刻清凉：“娘娘，这时候走，路上怕是要遭罪。”
“且清婉公主年岁小，怕热…”
华贵妃摆摆手：“那便在马车里多备些冰，旁人宫里的不够用，咱们这儿的断是不会缺的。”
颂芝点头：“奴婢明白，奴婢亦会提前知会沿途驿站备好冰，到时候也好给主子们换换，省的后半程太热。”
主仆二人话音未落，就见柔答应的侍女匆匆赶来，跪在地上气喘吁吁：
“贵妃娘娘，我家主子……主子想求见皇上，求……求留在园子里生产。”
华贵妃挑了挑眉：“她自己的意思？”
“是。”侍女擦着汗，匀了呼吸：“主子说这胎怀得辛苦，路上颠簸怕出事，想在园子里安稳生下，等满月了再……再请旨回宫。”
华贵妃沉吟片刻，起身理了理裙摆：“本宫去瞧瞧皇上的意思，你也先回去伺候柔答应吧，有消息本宫会让人去通知柔答应。”
那宫女忙谢恩：“奴婢谢贵妃娘娘天恩。”
九州清晏里，皇上正对着舆图皱眉，见华贵妃进来，头也没抬：“何事？”
“是柔答应的事。”华贵妃福身道：
“她身子沉，怕路上有闪失，想留在园子里生产，等孩子满月再回宫。”
皇上放下朱笔，指尖敲着案几：“留在园子里？她一个人如何妥当？”
“她自己说了，园子里的人少，也有太医在，反倒比路上稳妥。”华贵妃补充道：
“何况如今已近八个月，确实经不起折腾。”
皇上沉默片刻，目光扫过窗外蔫头耷脑的芭蕉，忽然道：“让端贵人照看着吧。她长住园子，诸事熟稔。”
华贵妃心里一动，却只应道：“是。”
“等等。”皇上叫住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冷硬：“你去告诉端贵人，若柔答应这胎能平安落地，她便晋位端嫔，届时与柔答应一同回宫。”
他顿了顿，指尖猛地按在舆图上，声音像淬了冰：“若是保不住……”
华贵妃的心跳漏了一拍，垂着眼不敢接话。
“若是保不住，”皇上重复道：“就把温宜独自送回宫，至于端贵人——”他冷笑一声：
“就让她在园子里熬着吧，不必再踏入紫禁城半步。”
华贵妃察觉到了皇帝今日的不同，浑身一凛，忙叩首：“臣妾遵旨。”
退出殿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这哪里是托付照看，分明是把端贵人的性命，系在了柔答应的肚子上。
消息传到端贵人的曲院风荷时，她正陪着温宜用午膳。
温宜拿着小银勺，正费力地舀碗里的莲子羹，听华贵妃的人传完话，端贵人手里的玉箸“当啷”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白得像宣纸。
“贵人？”吉祥慌忙扶她。
端贵人摆了摆手，声音发颤：“我知道了……替我谢过贵妃娘娘。”
待华贵妃的人走后，温宜眨着大眼睛问：“额娘，怎么了？你脸好白。”
端贵人蹲下身，紧紧抱住女儿，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温宜，往后……往后咱们要好好照看柔答应娘娘，好不好？”
温宜似懂非懂地点头：“是不是像照看院子里的小兔子那样？给她喂好吃的？”
“是……是这样。”端贵人的眼泪砸在女儿的衣襟上，烫得惊人。
她望着窗外毒辣的日头，忽然觉得这圆明园的夏天，比数九寒冬还要冷——
那道圣旨像根绳索，一头拴着柔答应的肚子，一头套着她的脖颈，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夜里，端贵人辗转难眠。温宜睡在身边，小嘴里还嘟囔着白日里的话。
她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水木明瑟的方向，不知柔答应得知了皇上的旨意，能否睡的安稳。
“老天爷保佑……”她对着月亮喃喃自语，指尖攥得发白：
“求你让柔答应平平安安的，求你让我……让我能带着温宜回紫禁城……”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荷叶的腥气，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这一夜，曲院风荷的灯亮到天明，就像端贵人悬着的心，再难落下。
而水木明瑟里，柔答应摸着自己沉甸甸的肚子，眼神里也满是忐忑——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胎，竟成了旁人的劫。
端贵人长住圆明园，与世无争的养孩子，可因着自己的一句话，便…便可能要承受母女分离之苦。
这不是她的本意。
清凉殿中，华贵妃想着最近的不对劲之事——
皇帝喜怒无常、不进后宫，圣驾提前回銮，柔答应的肚子，还有那日日不断的梦…
宫变…敦亲王没有哥哥的帮助，真的还会发生吗？
他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而清凉殿的偏殿里，凌清婉正在与福宝吐槽：
凌清婉：真不知道大胖橘怎么想的，一个敦亲王能掀起什么大风浪？如今这个天气这般的热…那马车不得同蒸笼一般？
福宝：怕死呗，圆明园可没有皇宫安全，守卫好。
凌清婉：嗯，怕死，那他还允了柔答应的请求…这是给她当鱼饵了啊。
福宝：你这是越发反应迟钝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足可见，你如今越发懈怠了。
凌清婉：怕什么？我才是个小娃娃，还有你这个金手指。
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