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孕?”皇帝手里的朱笔“啪”地落在奏折上,墨汁晕开一个黑团:
“什么叫像是?!”他猛地站起身,龙袍的衣角扫过案几,砚台险些被带翻:
“太医院的人都是死的吗?让个医童去瞧?!”
苏培盛吓得连忙跪下:“奴才这就去催!”
“催什么催!”皇帝怒声道:“传朕的旨意,让章院判带着太医院最好的三个太医,立刻去延禧宫!若是诊不出个明白,就让他们都滚去守皇陵!”
“嗻!”苏培盛连滚带爬地出去传令。
皇帝站在殿中,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是没气了,只是这股气憋在心里,像团烧得半旺的炭火,既想燎原,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这一个多月,他故意不去想延禧宫的人,故意翻别人的牌子,可夜里独处时,总能想起她穿那件绯红吉服的样子——
不是因为像纯元,而是因为她当时眼里的震惊与绝望,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如今听说她中暑,竟还有了身孕……
皇帝的手紧紧攥成拳,指节泛白。
若真是有了身孕,那便是他的孩子……
是他在气头上,把她们母子关在那闷热的延禧宫,连太医都请不动……
没等多久,苏培盛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带着喜色:
“皇上!章院判回来了!”
“说、说莞嫔娘娘确实有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只是连日暑气侵体,又忧思过度,才中暑发烧,只要好好调养,不妨事的!”
皇帝悬着的心猛地落下,随即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两个多月了?!早干什么去了!”他吼完,却又忽然泄了气,摆了摆手:
“罢了。传旨,延禧宫的侍卫撤了,别杵在那儿碍眼。”
苏培盛:“嗻。”
就在苏培盛要退出时,皇帝突然又开口道:
“朕记得芳若是莞嫔入宫前的教引姑姑,那便把芳若调到延禧宫去,让她亲自伺候莞嫔的身孕,缺什么少什么,直接跟朕说。”
“那……禁足呢?”苏培盛小心翼翼地问。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禁足……暂且不解除。”他声音低沉:
“让她在里面好好养着,别再惹事。”
苏培盛心里明白,皇上这是还没完全消气,却又舍不得那未出世的孩子,只能用这种方式示好。
此时,只等莞嫔服软,二人就能重归于好了。
他连忙应了,转身去传令。
消息传到延禧宫时,顺常在正用扇子给莞嫔扇风。
听到侍卫撤了,又听说芳若要来,她激动得差点把扇子掉在地上:
“姐姐!你听见了吗?皇上派芳若姑姑来了!还有侍卫也撤了!这说明……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
莞嫔烧得迷迷糊糊,却也听清了“有孕”“皇上”几个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有孕了……她竟又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来得这样巧,像是上天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递过来的一根稻草。
只是,皇上这是在期待自己与他的孩儿还是期待一个长得同纯元皇后有五分相似的孩儿呢…
没等多久,芳若就带着几个宫女来了,手里捧着满满的东西——
上好的燕窝、新鲜的水果、透气的软绸衣料,还有太医院刚配好的安胎药。
“莞嫔娘娘,奴婢奉旨来伺候您。”芳若对着甄嬛盈盈一拜,声音依旧是那副沉稳温和的调子:
“皇上说了,您只管安心养胎,别的事不用操心。”
她一边说,一边指挥宫女们收拾屋子,把闷得发臭的旧帐子换下来,挂上透气的素纱帐,又让人搬来两盆冰放在角落,殿里的暑气顿时消了不少。
“几位姑娘。”芳若转向流珠浣碧二人:“往后娘娘的饮食起居,咱们得仔细些。太医嘱咐了,娘娘忌辛辣,喜清淡,每日的汤羹得用文火慢炖,不能马虎。”
“哎!奴婢们记下了!”流珠与浣碧忙点头。
顺常在也在一旁听着,看着芳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有芳若在,就等于有皇上的眼在,再也没人敢怠慢她们了。
顺常在高兴,在于莞嫔有孕,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
顺常在不快,在于莞嫔有孕,皇后恐怕是容不下这个孩子的,而自己又与莞嫔同住,皇后恐怕要让自己做拿把刀了。
傍晚时分,莞嫔的烧总算退了些,能勉强睁开眼了。
芳若扶着她坐起来,喂她喝了点安胎药,又盛了碗莲子羹。
“娘娘慢点喝,这羹是用新采的莲子炖的,败火。”
甄嬛小口小口地喝着,清甜的滋味滑入喉咙,心里却五味杂陈。
她知道皇上的意思,不解除禁足,是还在怪她;
派芳若来,是看重这个孩子。
她和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成了他权衡利弊的对象。
“芳若。”她轻声开口,声音还有些哑,“皇上他………”
芳若叹了口气:“皇上这些日子忙得很,夜里常批奏折到三更。”
“只是……奴婢瞧着,皇上时常对着延禧宫的方向出神。”
莞嫔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莲子羹。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像铺了层薄霜。
殿里很安静,只有冰盆里的冰块偶尔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顺常在靠在软榻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
芳若坐在灯下,正仔细地看着太医院送来的安胎方子。
莞嫔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像一颗埋在泥土里的种子,带着破土而出的希望。
只是,这个注定不被自己父母期待的孩子,生下来当真会幸福吗?
皇上期待的应该是他与纯元皇后的孩子,而不是自己这个五分容貌五分性情之人的。
而自己,期待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痴望。
要让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心中有自己,当真是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