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野指尖落上密码,熟稔的数字按下去时,指腹竟微微发僵,密码果然没换。
厚重的门“咔哒”,迎面扑来的是一室冷清。
挑高的客厅空旷得离谱,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切进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旋转楼梯蜿蜒着通向二楼,安静得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他把行李箱随手搁在玄关,弯腰换上新拖鞋。
拖着步子走进去,一头栽进沙发里,柔软的沙发陷下去大半,将他整个人裹住。
他阖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喉间溢出一声喟叹:“好累。”
这辈子坐过的车加起来,怕是都没今天一天多。
骨头缝里都透着颠沛的酸麻,连带着屁股都硌得生疼,仿佛还陷在那不停颠簸的座椅上,没个着落。
顾浔野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视线漫过客厅的每一处角落,黑檀木茶几的边角还留着当年磕碰的浅痕,博古架上摆着的瓷器,都还稳稳立在五年前的位置。
直到目光掠过玄关旁的隐蔽角落,他的眉头倏然蹙起。
那里竟多了一枚不起眼的监控探头,正无声地对着客厅中央。
装这个做什么?心底掠过一丝疑惑。
难不成是怕家里遭贼?防谁呢?转瞬摇摇头,可能是真的担心无人时失窃吧,他没再多想。
在沙发上足足眯了半小时,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却钻入耳膜。
顾浔野掀眸望去,心头漫起的一点期待,在看清来人时悄然淡去,还以为是慕菀他们回来了。
是在顾家做了十几年饭的周阿姨。
“小少爷!”周阿姨手里还拎着菜篮子,看清沙发上的人时,眼睛倏然亮了,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快步走上前来。
顾浔野撑着沙发扶手坐起身,指尖还带着微凉。
盛夏的风卷着蝉鸣从窗缝钻进来,空气里漫着燥热的暑气,可他身上却依旧沁着凉意,半点没觉出热。
周阿姨回家,忙不迭转身去按空调开关,冷风簌簌落下,她才笑着回头:“哎哟,可好久没见着你了!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军校放假,回来看看他们。”顾浔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轻垂。
周阿姨一听,立刻掏出手机就要拨号:“我这就给太太打电话!太太知道了,指定高兴坏了!”
“周姨,别打。”顾浔野抬手拦住她,指尖轻轻按住手机屏幕,“他们应该还在忙工作,别打扰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补充道,“我饿了,你做点吃的吧,吃完我去歇会儿,等他们下班再说。”
周阿姨闻言,连忙把手机塞回兜里,脚步匆匆地往厨房走,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叨:“你是不知道,太太天天念叨你,问了一遍又一遍,就盼着你放假回来呢!大少爷也是,隔三差五就问我你有没有回家,倒是二少爷,最近一头扎在研究室里,脚不沾地的,可要是听说你回来了,保准立马请假往家跑!”
顾浔野靠在沙发上,听着这熟悉的絮叨,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里不是基地,被这样的烟火气裹着,他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松弛。
只是笑意很快又淡了下去。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眸光微沉。
“家”对于他来说,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心里很抵触,大概是受到了上个世界的影响。
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顾浔野,只需要一心想着做任务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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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浔野搁下碗筷,碗里干干净净。
周姨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餐桌,瓷碗碰撞的轻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这个女人在顾家待了十几年,性子是出了名的敦厚老实,不仅嘴甜会说话,更把偌大的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连慕菀提起她,都总要赞一句“是个顶合格的保姆”。
顾浔野吃完饭,本打算上楼补个觉,却想起什么似的,脚步顿在楼梯口。
他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先给江屹言发了条消息。
消息刚发出去不过半分钟,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来电显示赫然是“江屹言”三个字。
他划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就炸开一道嗓门洪亮的男声,混着背景里喧嚷的车水马龙,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顾浔野!你他妈太不拿我当人了吧?回来怎么不先告诉我?我好去接你啊!”
江屹言是他高中时认识的,算是铁哥们儿吧?
两人当年在校园里几乎形影不离,因为他顾浔野人缘太差了。
顾浔野重新瘫回沙发里,胃里塞满了温热的饭菜,倦意混着些许碳水上涌的昏沉,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把手机搁在耳边,指尖按开免提键,下一秒,对面更显暴躁的男声便毫无遮拦地撞进空旷的客厅。
“顾浔野!你哑巴了?说话!”
顾浔野扯了扯唇角,声音懒懒散散的,带着刚吃饱的慵懒:“这不是告诉你了?”
听到顾浔野的声音,电话那头霎时静了下来,静得顾浔野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挂了线。
几秒钟后,那暴躁的声线才软下来几分,低低地问:“到家了?”
“嗯。”顾浔野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他偏头瞥了眼亮着的手机屏幕,眉峰微挑:“怎么突然又不说话了?”
“哦,”江屹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应该不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回来的吧?”
顾浔野低低地笑了,胸腔震出一点闷声:“除了家里人,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还能告诉谁?”
听筒那头的人似乎也笑了:“我要见你。”
顾浔野抬手看了眼腕表,表盘上的指针稳稳地指向七点。
窗外的天色正缓缓沉下去,玄关处的行李箱已经被他放进了卧室,他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揉了揉眉心,声音里漫开疲惫:“我今天有点累,想歇会儿。”
“那我去接你。”江屹言的语气执拗得很,“我现在就想见你。”
顾浔野的眉头倏然蹙了起来,语气里带了点无奈:“江屹言,我不是给你发过照片了?”
这五年在基地的日子,江屹言的消息几乎没断过,可他们训练任务繁重,能摸手机的时间少得可怜。
江屹言总缠着他要照片,尤其想看他穿军装的样子,字里行间全是藏不住的羡慕。
顾浔野实在不懂,有什么好羡慕的?那身军装的背后,是日复一日累到散架的训练,是汗水浸透衣料的黏腻,是连闭眼都能梦见战术动作的疲惫。
“我不管。”江屹言的声音带着股孩子气,透过听筒钻进来,“照片哪有真人看着真切?你现在就出来,我再带你去见几个朋友。”
顾浔野嗤笑一声,指尖敲着沙发扶手,语气里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嫌弃:“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跟我玩不到一块儿去。”
“别这么说啊。”江屹言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我只是想想让他们看看,我江屹言,也有这么个厉害的朋友。”
“而且你又帅,高中那会还是个大学霸。”
这话听得顾浔野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底那点因疲惫而起的烦躁,竟悄悄散了些。
他沉默几秒,算是松了口。
说到底,比起基地里没日没夜、累到连抬手都费劲的训练,这会儿出去晃荡两个小时,算不得什么。
顾浔野随手挂了电话,又抬腕看了眼时间。
七点刚过,出去玩两个小时再回来,时间正好。
顾浔野起身踱回卧室,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他极少的便服,浅灰拼接格纹的无袖马甲,同色系裤子,内搭白色短袖。
看起来干净又帅气。
面料贴在皮肤上,少了在基地穿制服的板正束缚,整个人都透出几分难得的散漫。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衣领,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江屹言那家伙,能拉他去的地方,除了酒吧还能有什么?
高中那会儿,两人都是未满十八岁的半大孩子。
江屹言也算家底殷实,他父亲是做海外酒商的,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那些门禁森严的酒吧,他总能带着顾浔野大摇大摆地进出。
震耳欲聋的音乐,晃眼的霓虹,混杂着酒精与烟草的气息,是少年时代最张扬的底色。
卧室里顾浔野摸出烟盒,指尖夹起一支,却没点燃。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他像是被彻底换了副筋骨,身强体壮,口味也变得刁钻又浓烈。
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呛人的烟味漫进肺腑,竟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坦。
他的记忆没了,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比如上个世界他因为心脏病死的,可能因为生病没吃过好吃的,所以这个世界但凡沾点清淡的吃食,胃里就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有时会忍不住想,上个世界怕不是被人虐待了。
顾浔野换好衣服,径直走向地下车库。
昏黄的灯光漫过一排排锃亮的车,他的目光落在最角落的那辆红色跑车上。
车身红得灼眼,漆面干净得能映出人影,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
这辆车是他成年那天,大哥顾衡送的。
顾衡待他向来是掏心掏肺的好,但凡能用钱砸出来的东西,无论多金贵,从没有半分迟疑。
当然那是五年前。
顾浔野俯身拉开车门,皮革座椅带着微凉的触感。
引擎轰鸣的瞬间,他利落打方向盘,跑车如一道赤色闪电,划破夜色,疾驰而出。
车停在霓虹闪烁的街角,顾浔野抬眼望去,鎏金招牌下的酒吧门庭若市,震耳的鼓点隔着门板都能撞进耳膜。
果然是这种地方。
他熄了火推门下车,晚风裹着烟酒气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太久没踏足这种喧嚣的地方了,上一次还是五年前,少年时和江屹言偷偷溜出来的夜晚。
恍惚间竟有点怀念基地的日子,虽然训练累得散架,却胜在清净,不像这里,吵得人心头发慌。
顾浔野插着兜迈进酒吧,门帘晃动的瞬间,喧闹声如潮水般涌来。
舞池里光影缭乱,男男女女的笑闹声混着重低音,震得空气都在发烫。
几乎是他踏入的刹那,周遭的目光便齐刷刷黏了过来,像聚光灯般打在他身上。
五年军旅生涯并没有改变他的模样,皮肤依旧是冷调的白,而且衬得肩背线条愈发流畅凌厉,窄腰宽肩,长腿笔直,再配上那张俊朗冷冽的脸,在灯红酒绿里硬生生杀出一片清冽气场。
不少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围过来,眼神里带着热切的打量,刚想开口搭讪,对上他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眸子,又都悻悻地顿住脚步,想靠近,又不敢冒犯。
卡座那头,江屹言正踮着脚张望,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被围在人群边缘的顾浔野身上。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冰凉的杯壁硌着掌心,心头却漫过一阵滚烫的悸动。
五年了。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隔着屏幕的文字和断断续续的视频,哪里抵得过此刻亲眼所见。
记忆里的少年褪去了青涩,眉眼间添了几分冷硬锐利,却愈发耀眼,像一把藏了锋芒的刀,敛着光,让人移不开眼。
高中时顾浔野就是全校公认的校草,性子冰冷,旁人都只敢远观,唯独他江屹言,凭着一股厚脸皮死缠烂打,硬是扒着他成了唯一的朋友。
如今重逢,少年长成青年,那份藏在心底的熟稔,竟莫名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江屹言正看得出神,目光骤然一凝。
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挤到顾浔野面前,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然是来要联系方式的。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下去,周身的气压都沉了几分。
卡座上的朋友察觉到不对,撞了撞他的胳膊:“咋了江哥?脸说沉就沉。”
江屹言没应声,“砰”地放下酒杯,杯底撞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朋友来了,我去接他。”他丢下这句话,长腿一迈,拨开人群快步冲了过去,堪堪挡在那女人身前。
他转过身,眼神冷飕飕地扫了那女人一眼,眸子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那女人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手机差点没拿稳,连忙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带了点颤:“抱歉啊江哥,不知道是你的人。”说完,便慌慌张张地钻进了人群里。
顾浔野看着眼前这一幕,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五年没见,江屹言倒是长开了,眉眼俊朗了不少,褪去了少年时的稚气。
他还记得高中那会儿,这人总爱穿印着小兔子的卫衣,软乎乎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今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倒是打扮得周周正正。
赶走了搭讪的女人,江屹言立刻转过身,一把将顾浔野搂进怀里,手臂勒着他。
这家伙还故意摆出一副娇柔做作的模样,声音黏糊糊的:“顾浔野,好久不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顾浔野被他勒得闷笑出声,抬手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捶他的胳膊:“行了啊,才五年没见,又没断了联系。”
他顿了顿,想起手机里那些铺天盖地的消息,忍不住吐槽,“话说你怎么话还是那么多?天天发消息,几乎不带重样的。”
江屹言摸了摸后脑勺,咧嘴笑开,露出一口白牙:“还好意思说?我天天给你发消息,十条有九条石沉大海,好不容易逮着你回一条,不是在训练就是在去训练的路上。”
顾浔野垂眸,声音淡了些:“基地里是真忙,日常训练排得满满当当,偶尔还要出任务,根本没多少闲工夫看手机。”
“出任务?”江屹言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凑到他跟前追问,“那你现在混得怎么样?有没有捞上个一官半职?或者拿个什么军功奖章之类的?”
顾浔野想了想,摇头:“没有。”
江屹言当即皱起眉,满脸的不相信:“你逗我呢?就你这本事,怎么可能没拿过荣誉?还没升职?”
“我只是学习厉害点,打架可不太行。”顾浔野扯了扯唇角,语气听不出真假。
“得了吧你!”江屹言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骂道,“又在这儿跟我谦虚!高中那会儿谁把隔壁校的混混打得屁滚尿流的。”
说着,江屹言揽着顾浔野的肩膀,转身往卡座那边走。
他指着卡座里的一群人,挨个给顾浔野介绍:“这是耗子,这是胖子,都是朋友。”
卡座里的几人闻声抬头,目光落在顾浔野身上时,都不约而同地愣了愣。
昏暗的霓虹灯光里,顾浔野那张脸依旧棱角分明,俊得扎眼,明明江屹言已经算得上是出众的长相,可在他身边竟硬生生被比了下去。
更让人不敢随意搭话的是他身上的气质,冷冽又沉敛,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惹得众人只敢偷偷打量,没人敢贸然上前搭话。
顾浔野没什么表情,唇角连个弧度都懒得扯,没办法,天生就不爱笑,就算露出的笑意也多半是逢场作戏的假模样。
在旁人眼里,他永远是那副冷冰冰、板着张脸的样子,可只有江屹言知道,这人只是外冷内热,对着亲近的人时,眉眼间会不自觉地泄出几分温柔。
江屹言心头漫过一阵隐秘的欢喜。
他喜欢这样的反差。
喜欢顾浔野对着满世界都眉眼冷冽、疏离淡漠,唯独对着自己时,会卸下防备,露出笑容。
这是一种近乎独占的奇妙感觉,仿佛顾浔野是独独属于他的,是只肯对他一人敞开心扉的朋友。
光是想到顾浔野的生命里,翻来覆去只有他这么一个能称得上挚友的人,江屹言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扬,胸腔里被填得满满当当,甜丝丝的,但他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或许好哥们之间是这样的。
顾浔野瞥见江屹言盯着自己发呆,抬手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混着酒吧里的喧嚣,带着点慵懒:“有什么好喝的没?”
江屹言回过神,眼睛倏地亮了,咧嘴一笑露出了然:“等着。”
话刚落下,他就转身钻进吧台,没一会儿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回来,递到顾浔野面前:“就知道你馋这口龙舌兰。”
顾浔野弯了弯唇角,算是默认。
他确实馋酒了,馋得厉害,像是好久没沾过酒味儿似的。
基地里那寡淡的酒水自然不算数。
他浅浅抿了一口,浓烈的烟熏味裹着特调的柠檬香瞬间漫过舌尖,让人喉头微痒,却异常舒坦。
“回来有什么打算?”江屹言挨着他坐下,偏头看他。
顾浔野指尖摸杯口,目光落在晃动的酒液上,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开口:“看情况吧。”
“你要是无聊,我帮你安排。”江屹言立刻接话,又想起什么似的追问,“对了,你这是休假?还回基地吗?”
顾浔野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眼看向江屹言:“应该不回了,我调离岗位了。不算休假,这事我没告诉家里人。”
“你不回去了?”江屹言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顾浔野挑了挑眉,故意皱起眉,作势要站起身:“怎么?不乐意看见我?那我现在就走。”
“别别别!”江屹言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又将他硬生生扯回沙发上,语气里满是急切,“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希望你回去。”
顾浔野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指尖点了点卡座里的其他人:“你朋友这么多,少我一个也没什么吧?”
“你不一样。”江屹言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
他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可就是不一样。
眼前的顾浔野,和卡座里的这群人,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无法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