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藏书阁回来的当夜，养心殿的灯亮到了三更。清仪把兽皮古卷摊在御案上，胤禛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还搁着那幅简陋的图画，烛火跳动，在那些古老的符号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你真觉得咱们该去？”胤禛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清仪抬起头，目光清明：“胤禛，这事因你我而起，那日行宫异象，你我都感觉到了，是咱们的气运交融，触动了封印。如今邪念外泄，祸及西北，若置之不理，将来酿成大祸，你我于心何安？”
“朕知道。”胤禛叹了口气，“只是这一去前路未卜，那毕竟是千年前的封印，如今是什么光景，谁也说不好。”
“所以才更该去看看。”清仪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封印若只是松动，咱们就设法加固，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至少咱们尽力了，问心无愧。”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况且，胤禛，你心里其实已经决定了，对不对？”
胤禛愣了下，随即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我夫妻多年，我还能不懂你？”清仪笑了，“你若真不想去，早该找一百个理由驳我了，可你坐在这儿，跟我一起看这古卷，一起发愁，其实你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
胤禛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朕是皇帝，天下苍生系于一身，此事关乎万千黎民，朕责无旁贷，只是……”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朕怕连累你。”
“又说傻话。”清仪摇头，“我是你的皇后，更是修行之人，护佑苍生是我的本分，斩妖除魔是我的天职，况且……”
她眨了眨眼，难得露出几分俏皮：“这事说不定跟我大有渊源呢，那位千年前的天人，万一是我师门的前辈呢？我这算不算替祖师爷收拾烂摊子？”
胤禛被她逗笑了，心头那点沉重散了些：“好，那咱们就说定了，开春就动身。”
“嗯。”清仪应着，开始盘算起来，“走之前，得把京城安排妥当，朝政不能乱，宫里也要有人坐镇。”
第二日早朝后，胤禛把弘晖和张廷玉几个心腹重臣留了下来。养心殿里茶香袅袅，胤禛却开门见山：“朕打算开春北巡，巡视边关，体察民情，少则两月，多则半载。”
几位大臣都愣住了，张廷玉最先反应过来：“皇上，如今西北刚定，朝中诸事繁杂，此时离京……”
“所以更需要诸位尽心辅佐。”胤禛看向弘晖，“朕离京期间，由太子监国，张廷玉、马齐、隆科多，你们三人辅政，一应事务，太子可先决断，若遇大事，再八百里加急报与朕知。”
弘晖起身，郑重行礼：“儿臣领旨，必尽心竭力，不负皇阿玛所托。”
张廷玉几人面面相觑，最终也都躬身应下。等大臣们退下，胤禛才把弘晖叫到跟前，低声交代：“监国之事，你放手去做，有拿不准的，多问张廷玉，他老成持重。京中防务朕已交代九门提督，粘杆处也会留一半人手给你，记住，遇事不决时，稳字当头。”
“儿臣明白。”弘晖点头，犹豫了下，还是问道，“皇阿玛，您和额娘此番北巡，真的只是巡视边关吗？”
胤禛看着儿子担忧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有些事，现在还不便说，你只要记住，我和你皇额娘会平安回来，还有在家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等我们。”
“嗯！”弘晖用力点头，眼圈有些红。
另一边，清仪也在做准备。她把三件法器重新温养了一遍，又打开自己的储物法宝，那是她早年炼制的芥子空间，不大，但装些紧要物件足够了。
灵韵这几日送来的丹药，她都仔细收好，分门别类贴上标签。培元丹、清心丹、解毒散、回灵丹……小丫头心思细，连驱寒暖身的药丸都备了。
“皇额娘，这些够吗？”灵韵趴在桌边，看着清仪整理，“不够我再炼些。”
“够了够了。”清仪笑着捏捏女儿的脸，“这些药够用好久呢，倒是你，我们不在的时候，太医院那边你要多上心，若宫里宫外有什么疑难病症，能帮就帮一把。”
“女儿知道。”灵韵乖乖应下，又从怀里掏出个小香囊，“这个皇额娘带着，里头是我用灵园的花草配的安神香，晚上睡不好时点一些，能助眠。”
清仪接过香囊，心里暖融融的，弘昀那边也没闲着，他根据古卷上的零星记载，结合粘杆处探得的地形，画了好几幅圣山周边的路线图，还试着在几块玉牌上刻了防风御寒的简易符文，虽效果有限，但总比没有强。
“皇额娘，这些您带着。”他把东西包成一个小包袱，“虽然比不上您的手段，但总能挡些风雪。”
清仪摸摸儿子的头：“昀儿有心了。”
最逗的是两个小的，弘暟不知从哪儿听说北边冷，非要把他最厚的斗篷塞给清仪，灵汐则抱着她的琴，说要弹曲子给皇额娘路上解闷。
“汐汐乖，琴太重了，我带不了。”清仪把小丫头抱到膝上，“等我回来，汐汐再弹给我听，好不好？”
灵汐扁扁嘴，最后还是点了头。
临行前夜，一家七口聚在坤宁宫用膳。饭菜都是孩子们爱吃的，可今晚气氛却有些不同，连最活泼的弘暟都安静了许多，扒拉着碗里的饭，时不时抬头看看胤禛和清仪。
最后还是弘晖先开口：“皇阿玛，皇额娘，你们放心去吧，家里有儿臣在，定会照看好弟弟妹妹，管好这紫禁城。”
“晖儿长大了。”清仪给他夹了块他爱吃的酥肉，“皇额娘知道你最能干，只是也别太累着，该歇就歇，该玩就玩，你还小呢。”
“儿臣不小了。”弘晖认真道，“过了年就十二了，能帮皇阿玛分忧了。”
胤禛在旁边听着，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前世这个时候，弘晖已经……这一世，这孩子健康长大，还能担起责任，真好。
灵韵也举起小手：“女儿会每天去太医院，也会盯着弟弟妹妹好好吃饭睡觉，等皇阿玛和皇额娘回来，保证大家都胖一圈！”
这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弘昀小声道：“儿子会继续查古籍，要是找到有用的记载，就让人快马送去。”
“好。”清仪挨个看过去，“你们都好好的，我和你皇阿玛才能安心。”
用罢晚膳，孩子们谁也没急着走。一家人围坐在暖炕上，说了许久的话，弘晖讲他这些日子监国的见闻，灵韵说她新配的药方，弘昀说他又琢磨出几个新符文，连弘暟和灵汐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窗外月明星稀。胤禛和清仪并肩坐着，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心里满是暖意，前世他孤身一人走到最后，养心殿的夜那么冷那么长，这一世，有这样一群人在等着他回家，这或许就是重生最大的意义。
夜深了，孩子们终于被嬷嬷领去休息，寝殿里，清仪靠在胤禛肩上，轻声道：“都安排好了？”
“嗯。”胤禛搂着她，“明日一早出发，轻车简从，只带百余人，对外说是北巡，实际直奔圣山。”
“分身神识我留在坤宁宫了。”清仪说，“若有急事，我能感应到，虽不能远程施法，但传个讯还是可以的。”
胤禛低头看她，烛光在她脸上镀了层柔和的光：“怕吗？”
“有你在，不怕。”清仪仰头，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烛火熄灭，帐幔落下，两人相拥而眠，像寻常夫妻一样，只是心里都清楚，明日启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但正如清仪所说，有彼此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千年前的天人与人王能做到的事，他们也能做到，而且这一次，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在等着他们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