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泊序?”
萧景珩看着那个从阴影中走出的青衫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虽然心中有一万个疑问——比如这书生为何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北境,又为何会有如此惊人的箭术——但此刻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吼——!!!”
那金甲尸王捂着流血的眼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剧痛不仅没有让它退缩,反而彻底激发了它体内的兽性。它疯狂地挥舞着手臂,盲目地向四周打砸,巨大的力量将地宫的石柱撞得摇摇欲坠,碎石如雨点般落下。
“小心!”
崔泊序身形一闪,如同林间飞燕,轻盈地避开了一块落石。他手中的黑弓再次拉满,三支羽箭同时上弦。
“嗖!嗖!嗖!”
三箭连珠,呈品字形射向怪物的咽喉和关节。
“叮!叮!噗!”
两支箭射在鳞片上被弹开,但第三支箭却精准地射入了刚才萧景珩砍开的膝盖伤口中!
“嗷!”
怪物身形一歪,单膝跪地。
“它的愈合速度变慢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大声喊道,“刚才那一箭射中了眼睛,破坏了它的神经中枢,它现在对身体的控制力下降了!”
“萧景珩!攻它左路!它左眼看不见!”
“崔家哥哥!射它背后的管子!那是输血管!”
林晚迅速进入了“战地指挥官”的角色。虽然这两人一个是前任未婚夫的哥哥,一个是现任夫君,但在手术台般的战场上,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弄死这个怪物!
萧景珩没有任何废话,提刀便冲。虽然他对“崔家哥哥”这个称呼听着极不顺耳,但他更清楚,现在是杀敌的最佳时机。
“嗡——”
刀锋灌注了十成内力,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黑色的残影。
趁着怪物跪地的瞬间,萧景珩高高跃起,一刀劈向怪物的左肩。
“铛!”
这一刀势大力沉,竟然硬生生切开了金色的鳞片,砍进了肉里三寸!
与此同时,崔泊序的箭也到了。
他没有射人,而是瞄准了连接在怪物背后的那几根还在蠕动的粗大肉管。那是连接血池和怪物身体的通道,源源不断的红色能量正通过这些管子泵入怪物体内。
“崩!”
弓弦震颤。
一支带着倒刺的重箭,精准地射穿了其中一根管子。
“滋——!”
管子破裂,暗红色的液体高压喷涌而出,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吼!!!”
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它感觉到了力量的流失。它疯狂地想要转身去抓背后的管子,但萧景珩怎么可能给它机会?
“想跑?”
萧景珩冷笑一声,手中的横刀一转,直接卡在了怪物的锁骨里,然后借力翻身,竟然骑到了怪物的脖子上!
“给我断!”
他双手握刀,猛地向下一插,然后再用力一绞!
这完全是屠夫解牛的野蛮手法,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却是最有效的。
怪物的动作瞬间僵直了。
“就是现在!切断所有供给!”林晚冲着远处的亲卫营喊道,“炸药!还有没有炸药!”
“有!”
铁牛虽然受了伤,但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两瓶“硝化甘油”。
“给俺!俺去炸了那狗日的池子!”
“我去!”
崔泊序忽然收起长弓,从铁牛手中接过炸药瓶。
“云……王妃。”他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温润的笑意,“这种粗活,还是让男人来吧。”
说完,他身形如电,踩着地宫的墙壁,向着血池上方的枢纽冲去。
那个戴面具的黑袍人此时已经慌了。
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神”,竟然被这三个凡人压着打。
“拦住他!拦住他!”
面具人尖叫着命令周围的黑衣侍卫。
但那些侍卫还没靠近,就被萧景珩带来的亲卫乱箭射死。
崔泊序如入无人之境,几个起落便冲到了血池上方的管道枢纽处。那是整个“造神系统”的心脏,所有的输血管都汇聚于此。
“结束了。”
崔泊序轻声说道,将两瓶炸药塞进了管道的接口处,然后点燃了引信,纵身一跃。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在地宫穹顶回荡。
整个输血枢纽被炸得粉碎。无数根管子像断了头的蛇一样疯狂乱舞,暗红色的“营养液”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浇了那个面具人一身。
“不!我的神!我的心血!”
面具人绝望地嚎叫着。
失去了血池的能量供给,那个金甲尸王瞬间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它原本膨胀的肌肉开始迅速萎缩,金色的鳞片也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暗、脱落。
“吼……”
它的叫声变得虚弱无力,眼中的金光也逐渐黯淡。
“送你上路。”
萧景珩拔出插在它锁骨里的刀,然后双手握住它的脑袋,猛地一扭。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刀枪不入的“神”,脑袋软软地垂了下来,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土。
“呼……”
萧景珩从尸体上跳下来,身形晃了晃,用刀拄地才勉强站稳。刚才那一战,消耗了他太多的内力和体力。
“夫君!”
林晚冲了过来,扶住他,上下检查着,“受伤了吗?”
“皮外伤,不碍事。”萧景珩摇了摇头,目光却越过林晚,看向了那个青衫男子。
崔泊序正站在血池边,背对着他们,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多谢。”萧景珩淡淡地说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刚才如果没有崔泊序那几箭,这一仗恐怕没这么容易赢。
崔泊序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王爷,王妃……你们最好来看看这个。”
林晚和萧景珩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两人走到血池边,顺着崔泊序的目光往下看去。
因为刚才的爆炸和管道断裂,血池里的“营养液”已经流干了大半,露出了池底的真容。
那一瞬间,林晚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她捂住嘴,干呕出声。
那巨大的池底,铺满了白骨。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数以万计的白骨。
有老人的,有壮年的,甚至还有……只有巴掌大小的婴儿头骨。
而在这些白骨中间,还残留着一些没有完全腐烂的衣物碎片。那是大周百姓的粗布麻衣,是边关将士的号衣,甚至还有……女子的罗裙。
“这是……万人坑。”
崔泊序的手指紧紧扣在岩石上,指节发白,“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营养液’……是用几万个活人,生生熬出来的。”
“怪不得……”
萧景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怪不得这几年边关频频有人失踪,怪不得每次戎狄打草谷都只抢人却不杀人。”
“原来,人都被送到了这里。”
“变成了……肥料。”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屠杀!是反人类的暴行!是地狱都不敢收的罪恶!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那个浑身是血的面具人,突然从废墟里爬了出来。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已经碎了一半,露出了一张满是烧伤痕迹、狰狞扭曲的脸。
“看到了吗?这就是力量的代价!”
他指着那个干涸的血池,癫狂地大笑。
“凡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只有通过我的炼化,他们才能成为伟大神迹的一部分!这是他们的荣幸!是他们的升华!”
“升华你大爷!”
林晚再也忍不住了。她从腰间拔出那把从没用过的防身匕首,红着眼睛就要冲上去。
“这种人渣,不配活着!”
萧景珩拦住了她。
“别脏了你的手。”
他冷冷地看着那个疯子,手中的横刀缓缓抬起。
“对于这种畜生,死,太便宜他了。”
他一步步走向面具人,每走一步,身上的杀气就重一分。
“你喜欢炼化是吗?”
“你喜欢把人变成怪物是吗?”
“那本王就让你也尝尝,被炼化的滋味。”
面具人看着逼近的萧景珩,终于感觉到了恐惧。他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被炸断了。
“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萧景珩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臭虫。
“来人。”
“在!”铁牛带着人冲了进来。
“把他给我扔进那个池子里。”
萧景珩指了指那个堆满白骨的血池。
“然后,倒进所有的化尸粉,还有……那些没用完的尸线虫。”
“什么?!”面具人惊恐地尖叫起来,“不!你不能这样!我是毒宗长老!我是……”
“你是鬼。”
萧景珩一脚将他踹进了池子里。
“既然你这么喜欢虫子,那就和它们融为一体吧。”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地宫里回荡。
那些残留在池底的尸线虫,闻到了鲜血的味道,疯狂地钻进了面具人的身体。而化尸粉的作用,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一点点融化,却因为虫子的寄生而死不了。
这种痛苦,比凌迟还要惨烈百倍。
林晚转过身,不忍再看。
她虽然恨极了这个恶魔,但这种场面,还是太过冲击了。
“没事了。”
崔泊序递给她一方干净的帕子,“结束了。”
林晚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崔家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泊序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和释然。
“我本来是在查一桩失踪案。”
“我表妹……半年前在回乡的路上失踪了。我一路追查,线索指向了北境。”
他看了一眼那个血池,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现在看来,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他没说的是,当他听说雁门关出事,听说景王夫妇被困的时候,他几乎是跑死了三匹马才赶到的。
有些话,不必说,也不能说。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萧景珩走过来,虽然脸色依旧臭臭的,但还是向崔泊序抱了抱拳,“这份人情,景王府记下了。”
“王爷客气。”
崔泊序回礼,目光坦荡,“保家卫国,匹夫有责。更何况……”
他看了一眼林晚,笑了笑。
“能与二位并肩作战,也是崔某的荣幸。”
就在三人说话间,地宫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
“咔嚓!咔嚓!”
那面刻着诡异壁画的墙壁,突然缓缓裂开了,露出了一道暗门。
暗门后面,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张简单的石桌。
石桌上,放着一个古朴的铁匣子。
而那个铁匣子上的花纹,竟然和林晚手中那个从未打开过的铁匣子(从林家搜出来的),一模一样!
“这是……”
林晚瞳孔一缩,快步走了过去。
“难道这就是……第三块碎片?”
她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个铁匣子。
铁匣子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毒源非毒,乃人心之恶;皇权非权,乃万民之锁。欲解牵机,需入皇陵。】
“入皇陵?!”
萧景珩和林晚同时惊呼出声。
这地图的终点,这所有的秘密,竟然指向了大周的皇陵?!
那里埋葬着列祖列宗,埋葬着大周的龙脉,也埋葬着……先帝。
“看来,我们还得回京城一趟。”
萧景珩看着那张羊皮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些陈年旧账,是该彻底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