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实验的成功，像块石头砸进了分组这潭不算深的水里，激起的涟漪可比第一次失败时那点动静大多了。
刘莉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一样了。以前是好奇里掺着点疏远，现在多了不少实实在在的探究，甚至还有那么点……服气？
最让她意外的，是周伟的变化。
这天下午，她正趴在桌上，对照着两次实验的数据，琢磨怎么进一步优化那个分步施加预应力的策略，一个身影停在了她桌边。
是周伟。他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表情有点不太自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刘莉同志，”他清了清嗓子，“你上次实验记录的那个数据，就是切削热引起变形突增的那个拐点，能再给我看看吗？”
刘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把笔记本推过去：“在这儿。”
周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得非常仔细，手指在数据行上划过，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看完，他没立刻走，反而指着其中一个公式推导问道：“你这个补偿量的修正系数，是怎么确定的？我按弹性力学常规公式算，总觉得跟你实际用的值对不上。”
刘莉心里一动，看来这位清华高材生是真开始琢磨她这个“土法子”了。她也没藏私，拿出自己画满受力分析草图的稿纸：“常规公式是假设理想状态，我结合了实际材料的非线性特点和夹具刚度的影响，做了个经验修正。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根据实测数据反推调整的……”
两人就这么在办公桌旁讨论起来。一个讲理论依据和模型简化，一个补充实践中的现象和数据修正。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后来都投入进去，语速也越来越快。
“你这个支撑点布局优化，其实暗合了连续梁理论里减少跨中弯矩的思路，”周伟若有所思，“不过你用的是最直接的‘多加几个支点’的笨办法。”
“办法笨，但有效啊，”刘莉笑了，“我们车间老师傅常说，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理论再漂亮，落不了地也白搭。”
周伟难得地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确实。你提供的这些实测数据，对我完善那个振动模型很有启发。我之前有些假设，可能过于理想化了。”
正说着，孙梅和另外两个组员也凑了过来。孙梅看着周伟居然和刘莉讨论得热火朝天，脸上难掩惊讶。她拿起刘莉记录数据的那几页纸看了看，尤其是那清晰标注出的变形抑制率，抿了抿嘴，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轻视明显淡了不少。
“刘莉，”周伟忽然抬起头，眼神发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验证更复杂结构的零件？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你用你的方法做工艺试验，提供数据，我用理论模型进行模拟和预测，互相验证，这样优化起来效率更高！”
这个提议让刘莉心头一热。这意味着，她这个“野路子”终于被科班出身的精英认可了，甚至愿意平等合作了！
“那太好了！”她立刻响应，“我正愁下一个零件变形模式更复杂，光靠试错太慢呢！”
办公室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热络起来。之前那种无形的壁垒，在实实在在的数据和初见成效的方法面前，第一次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周伟这个曾经最坚定的质疑者，用他的转变，无声地告诉所有人：在这个地方，最终说话的，不是出身，不是资历，而是扎扎实实的技术和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