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红星厂的日子，像是按下了某个循环键，又重新转了起来。但仔细品品，这循环里又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新东西。
刘莉还是那个刘莉，天不亮就往厂里赶，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不是泡在技术中心那间尚显空旷的筹备办公室，就是扎在各个车间的设备旁。可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到底是不一样了。那声“刘副科长”或“刘副组长”里，除了以往的佩服，更多了几分实打实的敬重。
傅景宸也回到了省机械设计研究院，继续他的理论研究和研究生课程。两人工作单位不同，忙起来脚不沾地，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某种默契，就在这忙碌的间隙里，自然而然地生长出来。
午休的食堂，成了他们不成文的“据点”。不需要提前约好，只要两人都在厂里或所里，总会很自然地坐到同一张桌子旁。起初只是点头之交，后来话渐渐多了起来。说的多是工作，刘莉讲讲车间改造又遇到什么新问题，傅景宸聊聊最近看的文献或研究的进展。
一个说实践中的困惑，一个就从理论角度帮着分析；一个提到国外的新动向，另一个就结合国内厂里的实际情况讨论可行性。没有刻意的迎合，也没有多余的客套，就是最纯粹的技术交流，思想碰撞。有时候争得面红耳赤，为一个技术参数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有时候又因为一个难题豁然开朗而相视一笑。
偶尔，傅景宸会把院里资料室新到的、觉得刘莉可能用得上的外文资料摘要翻译出来，用娟秀的字迹誊抄在稿纸上，吃饭时递给她。刘莉则会在他提到某个计算需要实际数据验证时，默默记下，回头就让车间把相关数据整理好送过去。
下班后，如果都不加班，两人偶尔会“碰巧”在厂区那小小的图书馆遇上。一个在机械类书架前翻找，另一个可能在相隔不远的自控理论区查阅。目光偶尔隔着书架相遇，点点头，又各自埋首。有时候会一起走一段，从图书馆回宿舍，路上说的，依旧大半是工作。
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缠绵情话。最多的身体接触，可能只是傅景宸在她端着摇摇欲坠的厚厚一摞资料时，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一大半；或者是在讨论激烈时，刘莉下意识地用笔在图纸上比划，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话题。
这种相处，平淡得像白开水，却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舒适和踏实。他们像是航行在各自轨道上的两颗星星，因为引力的作用，保持着稳定的距离，彼此照耀，彼此支撑。都知道对方在那里，忙碌着，进步着，为了相似的目标努力着。这种感觉，让刘莉在应对筹备中心那些繁琐事务和复杂人际时，心里始终有一股安稳的力量。
关系的转变，如同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却让某些东西，在心底深处，悄然生了根，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