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瓜棚下的暖黄
处暑的太阳还有些烈，染坊后院的瓜棚却透着沁人的凉。丝瓜藤爬满了竹架，巴掌大的叶子遮出片浓荫，吊着的丝瓜绿得发亮，像串垂着的翡翠。小石头躺在棚下的竹榻上，嘴里叼着根丝瓜藤，看阳光透过叶隙在青石板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
“别偷懒，”阿禾提着竹篮从棚下钻进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南瓜花，嫩黄的花瓣沾着露水，“阿婆说用南瓜蒂染布，得趁蒂子还新鲜，不让颜色发暗。”
小石头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帮你摘蒂子！”他跑到南瓜藤旁，专挑那些长得圆滚滚的南瓜，捏着蒂子轻轻一拧，“咔嚓”一声，带着绒毛的蒂子就掉了下来，沾得满手都是细毛。
小樱正在染缸边忙碌，把南瓜蒂倒进沸水里，水面立刻浮起层浅黄的沫。“这蒂子得煮到软烂，颜色才够浓，”她用长杆搅动着，“加把明矾固色，再掺点向日葵花瓣的汁，能染出像熟透的秋梨一样的暖黄，看着就喜人。”
梭子扛着新劈的柴进来，路过瓜棚时摘下个小丝瓜：“这嫩丝瓜的瓤能当刷子，刷染缸比丝瓜络还干净。”他把丝瓜扔给小石头，“拿去玩，别捣乱。”
小石头把丝瓜瓤抠出来，捏在手里软绵绵的，像块天然的海绵。他跑到染缸边，学着小樱的样子刷缸壁，泡沫顺着缸沿往下淌，像给染缸镶了圈白边。
“小心点，”阿婆坐在棚下择南瓜花，“别把蒂子汤溅身上，这颜色沾了就难洗，跟你去年染的‘柿子红’一样顽固。”她把择好的花放进竹篮，“这些花也有用，晒干了能拓在布上，像撒了把小太阳。”
阿禾捧着晒干的南瓜花，用糯米糊小心翼翼地粘在白布上。花瓣脆得像纸，稍一使劲就碎了，她气得噘着嘴：“咋这么难粘？”
“我教你，”小石头拿过一朵花，反过来把花蕊朝下，“这样粘得牢，拓出来的花纹还带着点花心的黄，更好看。”他示范着粘了朵，果然稳稳当当的。
染布时，暖黄的染液在缸里泛着光，像融化的蜂蜜。阿禾盯着布面慢慢变色，从浅白到鹅黄，再到温润的暖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成了！”她拍着手笑，指尖的汗滴在缸沿上，晕出小小的黄痕。
梭子把染好的布捞出来，晾在瓜棚下的竹架上。暖黄的布面衬着翠绿的瓜叶，像把秋天的阳光剪了下来，铺在了藤架下。路过的张婶看直了眼：“这布真暖！给我留两匹，我要给我小孙子做件小褂子，穿着准精神。”
“这里面加了南瓜蒂呢，”小石头骄傲地说，“阿婆说这叫‘瓜暖黄’，冬天穿了都不觉得冷。”
张婶笑着说：“那可得多留两匹，我儿媳妇也快生了，用这布做襁褓，保准孩子长得壮实。”
傍晚收工时，阿禾把拓着南瓜花的布角剪下来，缝了个小荷包，里面装着晒干的南瓜籽。“送给你，”她把荷包递给小石头，脸有点红，“谢谢你教我粘花瓣。”
小石头接过荷包，闻着淡淡的瓜香，心里像揣了块刚烤好的南瓜饼，暖烘烘的。他跑到新染谱前，飞快地画了个南瓜，旁边写着“南瓜蒂煮汁得暖黄，南瓜花拓纹，丝瓜瓤刷缸，秋之暖”，字旁边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小太阳。
阿禾凑过去，在太阳旁边画了片小小的瓜叶：“这样才像瓜棚下的样子。”
夜里，瓜棚下的灯亮着，萤火虫在藤架间飞，像撒了把会动的星子。阿婆用“瓜暖黄”布给两个孩子各缝了个小坐垫，垫在竹榻上软乎乎的。小樱和梭子在清点染料，偶尔抬头看看棚下的孩子，眼里的光比染缸里的暖黄还柔。
小石头躺在垫着新坐垫的竹榻上，闻着南瓜花的香，听着瓜藤“沙沙”的响，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暖，就像这“瓜暖黄”布，不张扬，却踏踏实实的——在瓜棚的荫里，在染缸的汁里，在伙伴递来的荷包里，把每个平常的日子，都染成了带着甜味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