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血顺着剑柄往下滴，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没去擦，反而把剑握得更紧。刚才那一声“哥……带我走吧”，像根针扎进脑子里，拔不出来。可他知道不能信，也不能回头。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那股甜腥味越来越浓，像是腐烂的花混着铁锈。他没动鼻子，而是用喉咙去尝这味道——又冲又闷，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不是普通的妖气，是专门往人心上钻的东西。
他想起九叔教过的《破妄心经》。不是念出来，是沉在心里一遍遍过。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懂了，但他记得每一个字。从丹田开始，一股热流慢慢往上顶，像是要把堵住胸口的那团东西冲开。
他猛地睁眼，右手掐出一个手印，掌心朝前，指节用力到发白。嘴里吐出四个字：“清心见性。”
四周的红雾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光影晃动，原本模糊的岩壁重新变得清晰。地上那三行用黏液写的字还在，但颜色淡了些，像是被人抹过一样。
林青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脚步很稳，没有迟疑。他知道刚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妹妹已经走了，他也早就不是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自己。他现在是林青，九叔的徒弟，义庄的守夜人。
洞深处，一阵风刮过来，带着淡淡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味，更像是旧书页晒太阳时的味道。这味道一出来，林青就警觉了。他知道这是障眼法，是用来让人放松的。
果然，下一秒，前方雾中走出一个人影。
是个女人，穿一身白裙，头发披散下来，眉心一点红，像朱砂画的。她站定的时候，连影子都没有，脚底下像是踩着一层看不见的水。
“你何必这么拼命？”她开口，声音软得像能化在耳朵里，“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娘死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你妹妹喊你最后一声，你也听不见。你现在拼死护着这些人，他们知道你是谁吗？”
林青没答话。他盯着那女人的脸，发现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和之前幻象里的不一样。之前的金光是浮的，这个却是沉的，像两盏灯点在深井底。
他知道，这是真身出来了。
他不动，也不退。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张还没用的雷火符。指尖碰到符纸的一瞬间，他忽然问了一句：“昨夜谁教你画的避妖符？”
身后传来九叔的声音：“是你娘留下的残稿，我改了三笔。”
林青松了口气。是真的师父。
他转回头，看着那白衣女子，冷笑一声：“你说我是假的，那你告诉我，我娘临终前说了什么？”
女子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就这一瞬，林青出手了。他把两张雷火符甩出去，一张贴左边石柱，一张钉右边岩壁。符纸刚沾上去就亮起火光，形成一道弧形封锁线，正好把她夹在中间。
火光映着她的脸，那层温柔的皮像是裂开了缝。她眼神变了，不再柔和，而是透出一股狠劲。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她声音冷了下来，“你们茅山道士，不就是靠这些小把戏吓唬乡民？林青，你连尸都没收过几次，也敢在我面前装高人？”
林青没理会她的嘲讽。他一边后退，一边用余光扫地上的痕迹。刚才他洒的净血水还在，沿着墙角流成一条细线。而那女人站着的地方，离那滩血最近，但她始终没踩上去。
他明白了。
他突然抬腿，一脚把旁边一块碎石踢向那摊血水。石头砸进去，溅起几点暗红液体，正好飞向白衣女子的方向。
她立刻闪身避开，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林青嘴角一扬：“果然是怕这个。”
他大声喊：“师父！它忌净血！”
话音未落，他已经把剩下的几张符全掏出来，贴在四周岩壁上。每贴一张，就划一根火柴点燃。火焰腾起，照亮整个洞室。那些原本藏在角落的阴影全部被逼了出来，再也藏不住。
白衣女子脸色变了。她想往后退，却发现背后已经被符火封住。前后左右都是燃烧的符纸，空气中弥漫着焦味和硫磺气。
她终于动了真格。
身子一晃，原地出现三个她，接着又是三个，转眼间满屋子都是白衣身影，全都一模一样，分不清哪个是真。
林青站在原地，没乱看。他把手伸进衣领，抓住挂在脖子上的镇魂铃。铃铛已经有些发烫，但他没摘下来。他闭上眼，只听声音。
八个方向，只有一个是铃声最清脆的。
他睁开眼，锁定那个位置，抬手就把桃木剑掷了出去。
剑尖穿过其中一个女子的身体，没有血，也没有声响，就像刺进了空气。但那一瞬间，所有幻影都抖了一下。
真身暴露了。
林青冲过去，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割破手指，把血涂在剑刃上。这是九叔教的最后一招——以血引灵，破邪归正。
他举起剑，直指那女子：“你修的是幻术，不是神通。你不知道的事，编不出来。你刚才说我不配学道法，可你知道我第一天练画符，手抖得写不出‘太上老君’四个字吗？你知道我半夜偷偷补经文，蜡烛烧到指尖都不知道疼吗？”
女子咬牙，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林青继续说：“你只会翻别人心里最痛的事。可痛苦不是弱点，记住它的人才是强者。”
他猛地踏前一步，剑尖抵住她咽喉。
女子没动。她看着林青，忽然笑了：“你以为赢了？”
林青冷笑：“至少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回头看九叔：“师父，可以动手了。”
九叔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只铜铃，另一只手捏住三张黄符。他没说话，只是将符纸折成三角，压在脚下三个方位。
林青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一股力量从脚底升上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白衣女子脸色大变，想要逃，却被符火困住动弹不得。她尖叫一声，身形开始扭曲，白裙褪色，头发变长，整个人像是被拉长了一截。
林青盯着她，手里的剑纹丝不动。
就在她即将变形的刹那，林青忽然闻到一股新的气味——不是香，也不是腥，而是像雨后泥土翻出来的那种湿气。
他低头一看，发现地上那滩净血水，正缓缓朝着女子脚下蔓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