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霄从剧烈波动的“可能性通道”中被狠狠甩了出来,重重砸在一片龟裂的、冒着硫磺蒸汽的焦黑大地上。
“咳……咳咳!”他趴在地上,咳出几口带着金焰气息的血沫,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里,世界种子正如同第二颗心脏,与他的妖力本源紧密嵌合,剧烈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他全身新生力量的潮汐。
他顾不上检查伤势,立刻翻身坐起,目光急迫地扫视四周。
天空是破碎的,如同打烂的琉璃,露出后面暗沉扭曲的虚空乱流。大地布满深不见底的裂痕,有些喷涌着岩浆,有些逸散着腐蚀性的毒雾。远处,几座残破的山峰悬浮在半空,缓慢地自转、碰撞,崩落无数巨石。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衰亡的气息。
这里就是“壶中天”,那个曾经作为他们和解之地的小型秘境,如今已濒临彻底瓦解。
没有白墨的身影。
通道在他身后扭曲、闭合,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断绝了与九天废墟的一切联系。
凌九霄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最后看到的、迎向终结光束的决绝背影,不去想那声湮灭一切的轰鸣。
【他还活着。必须活着。不然老子这笔账跟谁算去?!】 他咬着牙,用近乎自虐的念头驱散心底翻涌的恐慌与刺痛。
当务之急,是按白墨的计划,让世界种子在这里“扎根”。
他盘膝坐下,试图内视,与胸口的种子建立更深的联系。种子散发出的温暖新生规则,与他体内融合了白墨部分神力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平衡。但当他尝试引导这股力量向外扩散,以此地为基构建“规则辐射”时,立刻感受到了强大的阻力。
整个壶中天濒临崩坏的法则,如同一张破败却顽固的蛛网,死死抗拒着任何外来的、试图“修复”或“替代”它的规则力量。同时,冥冥之中,一股更加庞大、冰冷、充满“肃清”意味的意志,仿佛隔着重重视界,隐隐锁定了这里——是现行天道,它察觉到了“异端”规则的波动!
种子扎根的过程,远比预想的艰难和危险。这不仅是在破败土地上播种,更像是在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旁,点燃另一支性质不同的蜡烛,还要防止蜡烛被桶里的火药和外面虎视眈眈的狂风一起湮灭。
“啧,这破地方,‘物业费’都欠缴几百年了吧?这么难搞。”凌九霄额头渗出冷汗,一边对抗着内外两重压力,一边飞速思考。
强行铺开?以他目前状态,很可能种子规则没铺开,先引起壶中天彻底崩塌,或者招来天道更直接的打击。
循序渐进?时间不等人!白墨还在那边生死不知,外界三界的“大寂灭”倒计时也在分秒流逝。
他目光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
【既然这片地本身快‘死’了,抗拒一切‘生’的力量……那如果,我不尝试‘治愈’它,而是引导它,把它的‘死亡’与‘崩坏’,也作为新规则的一部分呢?】
初代天道留下的种子,蕴含的是“包容一切可能性”的规则。秩序与混沌,创造与毁灭,生与死……都应该是这“可能性”的一部分。现行天道追求绝对秩序与纯净,排斥“变数”与“杂质”,而玄冥教那帮疯子追求极致的毁灭与重启。
或许,真正的“新世界”,不应该只是非黑即白的选择,而是……允许灰色地带存在,允许矛盾共生,允许在废墟上开出不一样的花。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心头一震。这完全违背了他以往“趋利避害”、“明哲保身”的行事准则,甚至有点……像那个总是执着于规则与边界的家伙会有的想法。
【妈的,被那面瘫脸传染了……】 他暗骂一句,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他不再试图用温和的新生之力去“安抚”或“覆盖”壶中天的破败法则,而是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入种子核心,传递出一个清晰而强烈的意念:
接纳。
接纳此地的破碎,接纳虚空的侵蚀,接纳岩浆的炽热,接纳毒雾的阴寒……将这一切“衰亡”与“混乱”的现象,不再视为需要清除的“错误”,而是视为构成世界真实面貌的、值得观察和理解的“一部分”。
然后,在这些现象之中,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生”之痕迹——也许是一缕在裂痕边缘挣扎的残存灵气,也许是一块在毒雾中尚未完全腐蚀的顽石内部蕴含的微弱地脉,也许是某次崩坏碰撞中意外产生的、极其短暂的能量平衡点……
以种子蕴含的“创造”与“可能”之力为引,以这些残存的“生”之痕迹为锚点,尝试构建一个微小但坚韧的、能够兼容“有序”与“无序”、“新生”与“衰亡”的……全新规则节点。
这个过程,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寻找并连接那些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烛火,编织成一张能抵御风浪的、柔韧的网。
极其耗费心力,极其精微,也极其危险。任何一个节点构建失败,都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导致整个尝试崩溃。
凌九霄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时而涨红时而惨白,汗水早已浸透衣衫。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灵魂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发出的呻吟。
时间一点点过去。
壶中天的崩坏似乎没有停止,但某种极其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凌九霄身下,那片焦黑的、冒着硫磺蒸汽的土地,裂缝边缘,不知何时,悄然萌发出几株嫩绿的、散发着淡淡柔和光晕的小草。小草叶片上,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流动着的金色与银色交织的纹路。
不远处,一道喷涌着毒雾的裂痕上方,紊乱的能量流中,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稳定旋转的淡金色气旋,气旋中心,一丝精纯的灵气正在缓缓滋生。
更远处,几块悬浮碰撞的碎石之间,形成了一个短暂而奇异的平衡点,一丝微弱但清晰的、代表着“稳固”与“连接”的新规则脉络,正在其中悄然延伸。
这些变化极其微小,散落在广袤而破败的秘境中,如同沙漠中的几粒金沙,毫不显眼。
但凌九霄能感觉到。
他胸膛中,世界种子搏动的节奏,开始与这些零星分布的、新生的规则节点产生共鸣!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全新的规则网络,正在以他为中心,以这些节点为支点,极其缓慢却顽强地向着壶中天更深处蔓延!
种子,开始扎根了!
不是强势的征服与覆盖,而是柔韧的渗透与共生。它没有试图立刻治愈壶中天的所有“伤口”,而是在这些“伤口”的边缘或深处,种下新的“可能性”。
就在这初步成功的喜悦刚刚升起一丝时——
“轰隆!”
壶中天本就破碎的天空,突然被一道毫无征兆、纯粹由“肃清”与“抹杀”意志构成的灰色雷霆撕裂!雷霆粗大如山岳,带着湮灭一切异端规则的恐怖气息,朝着凌九霄头顶,朝着他身下那片刚刚萌发新草的土地,悍然劈落!
现行天道的直接打击,来了!
它显然无法容忍这种“异质”规则在自己统治疆域的边缘地带扎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片!
凌九霄此刻正处于构建规则网络最关键的时期,心神几乎全部内敛,根本无法分心应对如此恐怖的攻击!
眼看那毁灭雷霆就要落下——
他胸膛中的世界种子,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与“守护”的意味。同时,那些刚刚建立起来的、散落各处的微小规则节点,也同时亮起!
无数道细微的、乳白色的光丝,从这些节点中激射而出,并非去硬撼那道灰色雷霆,而是迅速在凌九霄上方交织、编织,形成了一张看似轻薄脆弱、却蕴含着复杂“可能性”变化的奇异光网。
灰色雷霆狠狠劈在光网之上!
预想中的爆炸与湮灭没有发生。
雷霆如同落入了一张充满弹性的、不断变化结构的网中,其蕴含的纯粹“抹杀”意志,被光网中流转的无数种“可能的结果”所分散、稀释、引导……最终,雷霆的力量被分化成无数细小的电蛇,沿着光网的脉络,被导向了壶中天那些本就存在的、狂暴的能量乱流和虚空裂缝之中,引发了连环的、小规模的爆炸与空间扰动,却唯独没有伤到凌九霄和下方新生的规则节点分毫!
以柔克刚,以“变”化“定”!
这正是新生规则对旧有僵化规则的一次精妙反击!
雷霆过后,光网缓缓消散,那些微小的规则节点光芒黯淡了许多,显得萎靡不振,但并未被摧毁。凌九霄虽然避开了直接攻击,但心神受到剧烈震荡,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代价惨重,但……挡住了。
种子在壶中天的初步扎根,经受住了第一次严峻考验。
凌九霄踉跄着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这片依旧破败、但某些角落已悄然萌发不同生机的秘境,感受着胸膛中种子与那些节点之间顽强而坚韧的联系,心中百感交集。
成功了,但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而且,是以透支自身和种子本源力量为代价。
更重要的是……
他抬头望向那重新被虚空乱流覆盖的破碎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无数空间壁障,看到那片冰冷的废墟。
那个家伙……到底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世界种子,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那不是规则脉动,而是一种……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传递而来的、熟悉的神魂波动。
一缕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白墨特有气息的、冰冷的规则信息流,如同风中残烛般,从种子内部渗出,轻轻触动了凌九霄的神魂。
信息流极其残缺,只有几个模糊的意念碎片:
“未散……坐标……坚持……”
还有一道极其隐晦的、指向某个未知深层虚空方位的……微弱空间锚点。
凌九霄浑身剧震,猛地捂住了胸口,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那家伙……没死?!至少,没有立刻神魂俱灭!他还留下了一丝印记,一道指引?!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瞬间冲淡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但紧接着,是更深的担忧——留下这样的信息,他此刻的状态,必定糟糕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白墨……”凌九霄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握紧了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了一眼脚下开始缓慢自我修复和新生的壶中天,又感受了一下胸口种子传来的、与白墨残留印记的微弱联系。
第四卷的目标,已经初步达成。种子找到了,也开始了艰难的扎根。
但前方的路,更加凶险,也更加……明确了。
他需要让种子更快地成长,需要整合更多的力量,需要变得更强。
然后,去找到他。
去把那笔烂账,连本带利,好好算清楚!
凌九霄深吸一口混杂着硫磺、新生草木与血腥味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狠劲和决意的弧度。
“等着,面瘫脸。你的核桃,还有老子的账,还没完。”
壶中天的风,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微弱却坚韧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