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昭正沉在这思绪中，左袖忽传来一阵暖意。
接着，这股暖意在短时间内渐渐成了灼烫，似乎还带着几丝躁动。
“无妨。”
苏慕昭回神，唇齿轻启。
心念微动间，已暗运灵力，将袖中欲探出来的阴阳傀儡按了回去。
闻言，阴阳傀儡连带着傀儡怀中那枚小豆丁一并敛了气息，袖间灼意旋即淡去。
而后，苏慕昭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眸，恰与沈千山投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那人眸中仍凝着几分审视，似在探究她方才按心失神的模样。
苏慕昭余光之中，身侧唐紫烟也正静静立着，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起，目光落在她按过心口的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意。
圆慧大师双手合十，念珠在指间静静躺着，眸光温和却通透。
望向她时，眉宇间并无探问，只余悲悯。
四人间一时无言。
最终，是长风镖局出身，习惯了安排各类事项的沈千山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位唐姑娘说的确实也有理，是沈某冲动了。”
“眼下的情况，若是我们各自为战，只会让暗处的真凶逍遥法外。”
“我提议，我们四人暂时放下所有身份与猜忌，共享情报，合力将这水鬼案查个水落石出。”
唐紫烟闻言，干脆利落地答应道：
“我赞成。”
圆慧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
“若能找出真凶，化解怨气，亦是功德一件。贫僧自当尽力。”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苏慕昭身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桩案件，更是与她所拥有的修为息息相关的一次机缘。
见众人达成共识，沈千山立刻进入了状态，他指着桌上的卷宗，沉声道：
“我们先从头梳理。”
“死者共三人，分别是管漕运调度的刘吏、负责仓库的张管事、以及账房先生周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他们看似毫无关联，但死亡时间集中在最近半月，死状一致。”
“虽然其中被吊死，然后也有仰面朝天死在各种位置的状况，他们却皆是全身湿透，面带极度惊恐，仿佛被活活溺死。”
“但案发现场，无论是账房之中还是仓库、街巷，都无半点水迹。”
“这是最诡异的一点。”
唐紫烟接口道：
“我检查过尸体，他们的口鼻之中确实有大量河水，肺部积水严重，是典型的溺亡特征。”
“而且，他们肺部的水质都很浑浊，带有独特的河底淤泥。”
“这淤泥的质地，我看着并不像是这运河旁边的普通淤泥，但是究竟是来自于哪里我一时万科也没办法分辨出来。”
“也就是说这几个人是在渡口中，被并非来自渡口的水溺死的？”
沈千山眉头紧锁，
“这已非凡人手段。”
“我们怀疑的对象，也必须从这个角度去筛选。”
沈千山那番话刚落，殿内众人还在暗自琢磨其中关节，一旁静坐的圆慧和尚已缓缓抬手合十，清越的佛号先于话音响起：
“阿弥陀佛。”
他垂眸颔首，目光扫过诸位，语气平和却清晰：
“各位施主方才提及要寻具体线索，贫僧倒恰巧有一人可与各位说道——”
“约莫半月前，贫僧初到这渡口时，曾在岸边茶寮偶遇一奇人。”
“那人衣着纹样古怪，带着南疆特有的藤编饰物，”
“听茶寮掌柜闲聊时说，此人是从南疆十万大山深处出来的，最是精通巫蛊之术，寻常毒虫在他手中也能驯得服服帖帖。”
说到此处，圆慧顿了顿，指尖轻轻捻着念珠，话锋微转：
“如今，各位既察觉这小小渡口里有这种奇异的手法痕迹，依贫僧浅见，或许那位南疆奇人与此刻搅局的这几人，可能相识。”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神色皆是一凛。
在这巴掌大的渡口里，若真有这般懂巫蛊的能人动过手，那十有八九是相识的。
毕竟身负这种偏门本事的人本就少见，有共通门道的，反倒比寻常人更容易凑到一处去。
唐紫烟纤手轻拢了拢垂在肩头的墨发，目光落在圆慧和尚合十的指尖，接着道：
“大师方才提及的南疆奇人，倒确实是眼下最紧要的线索。”
“既然有这般明确的方向，还得劳烦圆慧大师亲自引路，带我们去那位奇人的居所之处仔细查看一番可好？”
片刻之后，沈千山、唐紫烟与苏慕昭对视一眼，圆慧大师颔首表示同意之后，四人皆是郑重点头。
沈千山率先起身，腰间佩剑的剑穗随动作轻晃，沉声道：
“事不宜迟，这就动身。”
话音落时，四人已利落整好衣襟，踏着渡口码头尚未散尽的晨雾，径直朝着城南方向的林家大宅行去。
那林家宅邸远远望去便透着股气派，
朱红大门漆色鲜亮，门楣上悬挂着烫金的“林府”匾额，
两侧石狮獠牙怒目，威慑十足。
跨进门槛往里走，更是雕梁画栋满眼皆是：
廊柱上缠着鎏金缠枝纹，檐角下悬着精致的铜铃，连庭院里铺就的青石板都打磨得光可鉴人，
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与之前圆慧大师口中那位林老丈“阴森诡谲、擅弄旁门”的名声，简直是天差地别。
听闻“长风镖局”四字，守在朱漆大门两侧的家丁脸色微变，其中一人忙不迭转身往里通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内里便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紧接着，那扇厚重的大门“吱呀”向内敞开，林老丈已拄着根乌木拐杖站在门内。
他并未让下人代迎，反倒亲自挪步出来，枯瘦的手指搭在拐杖顶端上，
见了四人，先是眯眼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深沟，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局促：
“原是长风镖局的英雄们。”
“老朽方才在书房翻查旧籍，竟没听见门响，倒是怠慢了。”
说罢，他侧身让出通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山羊胡随动作轻轻颤动，
“贵客临门，快随老朽进厅，这刚泡的雨前龙井，还热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