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亭的密室里,随着那只金色的“小吸血鬼”倒挂在吊灯上陷入沉睡,房间里那种因为“进食”而产生的旖旎且危险的气氛终于散去。
帕秋对着镜子,给脖子上那个还带着点淤青的牙印贴上了创可贴,无奈地叹了口气。
“哼……”
一声带着莫名烦躁和古怪意味的哼声从背后传来。
帕秋回过头,发现奈菈正盘腿坐在沙发上,两只小手托着腮帮子,那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帕秋的脖子——准确地说,是盯着刚才被艾洛丽亚咬过的地方。
“怎么了,奈菈?”帕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还在生气吗?都说了是为了省钱和增加战力……”
“才不是因为那个!”奈菈烦躁地甩了甩银色的长发。
她的脑瓜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极其严肃的、关于“龙族权益”的哲学思考。
(那只臭蝙蝠……只要喝一点点血就能变强,还能维持一个月的能量……)
奈菈的目光在帕秋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审视一块巨大的、行走的人形电池。
(既然那是“异数”的血,蕴含着规则之力……那本尊作为跟他灵魂绑定的最高位古龙,是不是也能“吃”点什么来补补?)
(血?太腥了,本尊才不像蚊子那样低级。肉?不行,那是仆从,吃了就没人做饭了。)
奈菈歪着小脑袋,思维开始逐渐跑偏。
(既然吸血鬼靠吸血……那龙族靠什么?魔力?灵魂?还是……)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之前在地下墓穴里,为了对抗梦魇君主而进行的“灵魂融合”——那个虽然是为了救命,但触感却异常清晰的、嘴对嘴的接触。
还有刚才艾洛丽亚说的什么“体液交换”、“精神控制”……
(等、等等!如果按照那只蝙蝠的理论,如果要摄取最高效的能量……难道要……)
奈菈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帕秋的脖子移到了他的嘴唇上,然后又顺着喉结往下,联想到了一些她在帕秋那乱七八糟的异世界记忆库里看到的、关于“补魔”的奇怪知识(主要来源是某些深夜档动画)。
(唾、唾液?!还是更……更那啥的……?!)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蒸汽猛地从奈菈的头顶喷涌而出。
她那张原本白皙精致的小脸,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涨成了熟透的番茄色,连那双尖尖的龙耳都红得快要滴血了。
“哇啊啊啊啊——!!!”
奈菈突然发出一声羞愤欲绝的尖叫,猛地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地把自己整张脸都埋了进去,两条小腿在空中乱蹬。
“怎、怎么了?!”帕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奈菈?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战斗受伤了?”
“别过来!变态!色情狂!不知廉耻的仆从!”
奈菈把头埋在抱枕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羞耻。
“本尊才不吃那个!绝对不吃!死也不吃!呜呜呜……太脏了!”
“……哈?”
帕秋举着双手僵在原地,一脸茫然地看着旁边同样困惑的莉莎。
“她……是不是饿傻了?”
莉莎推测道:“可能是龙族的消化系统和人类构造不同,她在思考食谱的时候……产生了某种逻辑短路?”
……
与此同时,阿鲁城下城区的另一角。
这是一家名为“断剑与生锈酒杯”的廉价旅店。这里的招牌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麦酒味和陈年木头的腐朽气息。
而在旅店二楼最尽头的一间狭小房间里,正在上演着一出名为“勇者的尊严”的悲喜剧。
“我就不明白了,里昂!”
粉发法师菲奥娜此刻正呈“大”字型——不,准确地说是呈“小”字型,因为房间太小根本伸展不开——瘫在一张窄小的单人木板床上。
她手里挥舞着那根原本镶嵌着昂贵宝石、现在却光秃秃的法杖,满脸的崩溃与绝望。
“那个帕秋明明说了,我们在黑猫亭有专属的豪华套房!还有那个叫露西娅的女人提供的无限量美食!甚至还有那个能自动放热水的浴缸!”
菲奥娜指着天花板上那块正在渗水的霉斑,声音尖锐:
“我们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要跑到这种连老鼠都嫌挤、连蟑螂都要得抑郁症的地方来受罪?!”
“因为这是原则,菲奥娜。”
里昂·奥斯特,帝国最年轻的剑圣,此刻正背靠着房门坐在地上——因为实在没地方坐了。
他那身原本金光闪闪、象征着荣耀的铠甲,因为经历了下水道的“洗礼”和斗兽场的恶战,现在看起来灰扑扑的,上面还沾着几块不明污渍。但他擦拭巨剑的神情依然庄重得像是在大教堂里祈祷。
“我们是帝国的勇者小队,代表着奥斯特家族和皇室的脸面。”
里昂一本正经地说道,尽管他的肚子在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声。
“接受一个‘嫌疑犯’的施舍,这成何体统?这会让我们在道义上矮人一头!而且,那个叫露西娅的女人,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让我很不舒服的魔族气息。我们要保持警惕,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艰苦奋斗?哈!”
菲奥娜气极反笑,她费力地翻了个身,指了指房间的角落。
“你管这叫艰苦奋斗?这叫集体受虐!”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房间的角落里,精灵弓箭手希尔维娅正蜷缩在墙角,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路灯光,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的弓箭。
这倒不是为了保养,主要是因为房间太小,只要她稍微伸一下腿,就会踢到床腿或者里昂的盔甲。为了避免尴尬,她只能选择这种自闭的姿势。
“……至少这里很安静。”希尔维娅幽幽地说道,眼神空洞。
而在另一个角落——其实就是窗台上,牧师埃利克正盘着腿,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饿……我不饿……肉体是虚妄的……饥饿是神对我的考验……圣光会填饱我的肚子……哪怕是一块黑面包也好啊神啊……”
“这就是你说的脸面?”
菲奥娜绝望地指着自己那件被烧焦了裙边、现在还沾着下水道污泥的法师袍。
“我们现在的样子,比乞丐也就是多了把武器而已!而且这还是个单人间!单人间!我们四个人!两男两女!这传出去像话吗?!”
“咳咳,这是经费问题。”
里昂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坚毅。
“我们的经费都用来修复机铠战斗造成的装备损耗了,还有之前住店欠下的……总之,这是必要的投资。只要明天我在斗兽场再赢几场,奖金就足够我们换个大点的……双人间了。”
“……四个人住双人间?”希尔维娅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绝望。
“总比四个人住单人间强。”里昂试图用乐观的态度感染队友,“而且,这样更有利于……战术交流和互相保护,对吧?毕竟现在外面全是特斯拉的眼线。”
“我只知道,如果你再不把你的脚从我脸上拿开,我就要放火球术了。”
菲奥娜突然咬牙切齿地盯着床边。
因为地方太小,正在“冥想”的埃利克不小心滑了一下,一只脚正好耷拉在了床沿边,距离菲奥娜那高贵的脸庞只有两厘米。
“啊!抱歉!”埃利克吓得赶紧把腿缩了回来。
结果这一缩,他的手肘狠狠地撞到了希尔维娅的长弓上。
“当啷!”
“哎呀!我的弓!”希尔维娅心疼地叫道。
“别挤!我也要掉下去了!”里昂被希尔维娅一撞,整个人往前一扑,脸直接埋进了菲奥娜的被子里。
“啊啊啊!流氓!里昂你个变态!”
“我不是故意的!是埃利克推我!”
“别吵了!隔壁在敲墙了!”
狭小的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充满了鸡飞狗跳的惨叫声和抱怨声。
好不容易,四人才重新找回了各自的“领地”,气喘吁吁地安静下来。
里昂靠在门板上,摸了摸被撞红的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家……忍一忍吧。”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透着一丝愧疚。
“明天……明天我一定会赢的。为了正义,为了帝国,更为了……让大家能吃顿饱饭,再也不用挤在这个鬼地方。”
黑暗中,菲奥娜哼了一声,翻过身去,但没有再说什么。
希尔维娅抱着弓,闭上了眼睛。埃利克继续他的“圣光充饥法”。
在这座繁华都市最阴暗、最廉价的角落里,这支或许是大陆上最强、但也最贫穷的勇者小队,就这样在尴尬与拥挤中,迎来了他们在下城区的第二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