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深得像一口枯井，井壁上生满了滑腻的青苔，透着阴冷，透着绝望。风从高高的围墙外刮过，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发出呜咽的声响，像是有无数的冤魂，在墙外徘徊哭泣。
韦府的书房里，灯还亮着。灯罩是厚重的磨砂玻璃，将光线牢牢地锁在里面，只从缝隙里透出些昏黄朦胧的光晕，勉强映亮了书案前一小片地方。光晕之外，是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将那些名贵的紫檀木家具、墙上的字画、多宝格上的古董，都吞噬成了张牙舞爪的、沉默的怪兽轮廓。
韦小宝瘫在太师椅里，身子陷进去一大半，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他手里攥着那个灰扑扑的布包，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粗糙的布料边缘，捻得发白。布包很轻，里面的纸和令牌加起来也没几两重，可他却觉得有千斤重，压得他手腕发酸，心头更沉。
九难师太走了。像一道青烟，来无影，去无踪。留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和无数个“干净的骨头”。
干净的骨头？他韦小宝自己一身烂泥，拿什么去养这些“骨头”？他自己还是砧板上的肉，被康熙那老王八蛋用刀比着脖子呢！
一想到康熙，韦小宝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双深不见底、冷得像冰窟窿的眼睛，仿佛就在黑暗里盯着他。那句“准你归隐”，那“不得离京半步”，像两条冰冷的铁链，死死锁住了他的脖子，越收越紧，快要喘不过气。
苏荃、双儿、阿珂、方怡、沐剑屏、曾柔、建宁……她们的脸一张张在他眼前晃过。苏荃的冷静，双儿的担忧，阿珂的清冷，方怡的温柔，沐剑屏的娇憨，曾柔的坚韧，建宁的任性……她们本该有各自的人生，现在却全被他拖进了这滩浑水，困在这座金丝笼里，等着被宰杀。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里那点黯淡的红光，像是被风吹了一下，骤然炽亮起来，闪烁着一种困兽犹斗的、近乎疯狂的狠劲。他韦小宝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她们不能！她们是他在这个冰冷世上，仅存的一点暖和气了！
“双儿！”他低吼一声，声音干涩嘶哑。
“公子！”守在门外的双儿立刻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半碗早已凉透的参汤，脸上写满了焦虑。
“去！把苏荃、阿珂，还有方怡她们几个，都悄悄叫来！记住，要悄悄的，别惊动外面那些‘看门狗’！”韦小宝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
双儿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是，公子！”放下参汤，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身影很快融入了廊下的阴影里。
不多时，一阵极轻微、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门被推开一条缝，几道身影鱼贯而入，又迅速将门掩上。
苏荃走在最前，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袄，只是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她那双凤眸，却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的星子，沉着，冷静，看不到丝毫慌乱。阿珂跟在她身后，白衣如雪，怀抱长剑，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紧绷。方怡、沐剑屏、曾柔互相搀扶着，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疲惫和忧色。建宁公主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紧紧挨着方怡，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小小的书房，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七个女子，七双眼睛，都落在了韦小宝身上。目光里有担忧，有依赖，有询问，也有一种绝境中同生共死的决绝。
韦小宝看着她们，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嘶哑着开口，将九难师太深夜来访，留下布包和那番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没有隐瞒，也隐瞒不了。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事情，就是这样。”韦小宝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又瘫回椅子里，眼睛却死死盯着苏荃，“那老尼姑，把无数条人命，塞给了我。嘿，他娘的，我韦小宝何德何能？”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格外刺耳。
苏荃走到书案前，拿起那个灰布包，打开，抽出里面泛黄的纸和冰冷的令牌，就着灯光，仔细看了起来。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拂过纸上那些蝇头小楷，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触摸一段尘封的、血淋淋的历史。昏黄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良久，她放下纸，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韦小宝脸上。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韦小宝精神一振，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苏荃，你有办法？”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苏荃走到窗边，掀起厚毡一角，露出一线缝隙，向外望去。院子里，巡逻侍卫的火把光影晃动，脚步声沉重而规律。她看了一会儿，放下毡子，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环抱在胸前，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姿势。
“康熙眼下最大的心病，是吴三桂。”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朝廷大军即将开拔，前线军情如火。他此刻最怕的，是后方生乱，是京城不稳。所以，他才用软禁这招，稳住我们，也稳住可能与我们有关联的势力，比如神龙教。他要的，是时间。是平叛的时间，也是……处理我们的时间。”
她的分析冷静得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康熙看似雷霆万钧的威压之下，那隐藏的虚弱和顾忌。
“所以，”苏荃凤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们要利用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趁他无暇他顾，抽身而退。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韦小宝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说得容易！外面围得铁桶一般，怎么脱？插翅膀飞出去？”
“硬闯是下下策，自寻死路。”苏荃摇头，“我们要的，是让他‘放心’，让他‘觉得’我们已是他笼中鸟，瓮中鳖，再也翻不起浪花。然后，在他最松懈的时候，给他来个……灯下黑！”
“灯下黑？”方怡忍不住低声问道。
“对，灯下黑。”苏荃走到书案旁，用手指蘸了点凉透的茶水，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画了起来，“第一步，麻痹对手。小宝，从明天起，你要变一个人。”
“变一个人？”韦小宝一愣。
“对。”苏荃看着他，目光灼灼，“你要变得颓废，认命，惶恐不安。可以借酒浇愁，可以唉声叹气，可以对送饭的侍卫抱怨，可以……主动上交一些东西。”
“上交东西？交什么？”韦小宝心里一紧。
“一些无关紧要，但又足以让康熙‘放心’的东西。”苏荃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比如，你从云南带回来的、一些看起来值钱却又无伤大雅的‘土仪’，或者……一两本不那么重要的、你私自抄录的‘账本’、‘名单’，表示你已无心权势，只求保命，愿意‘坦白从宽’。甚至，可以透出点口风，说你愿意劝说神龙教兄弟‘接受朝廷招安’，以换取宽大处理。”
韦小宝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自断臂膀吗？万一康熙假戏真做……”
“不会。”苏荃断然道，“康熙是多疑，但他不傻。他知道神龙教是你最后的底牌之一，绝不会轻易交出来。你越是主动交些边角料，示弱求饶，他越是会认为你已山穷水尽，黔驴技穷，是在用这种拙劣的方式讨好他，换取一线生机。这反而能降低他的戒心。我们要的，就是他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
韦小宝摸着下巴，眼珠乱转，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这招……险！但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康熙那小子，确实吃软不吃硬，你越硬顶，他越要弄死你。你服软认怂，他可能反而觉得你掀不起风浪了。
“那第二步呢？”双儿忍不住问。
“第二步，暗中准备。”苏荃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几条线，“利用一切还能动用的资源。神龙教在京城的暗桩，虽然被拔除了不少，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还有些康熙不知道的、最隐秘的线。还有，”她看了一眼桌上那个灰布包，“师太留下的这些‘干净的骨头’。他们身份隐秘，分布四方，正是传递消息、筹集物资的最佳人选。我们要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足够我们一行人远走高飞的银两、路引、伪装的身份、车马船只，以及……一条绝对安全的撤离路线。”
“路线？”沐剑屏小声问，“往哪里走？陆路关卡太多，肯定行不通。”
“不错，陆路是死路。”苏荃点头，手指在桌面上一敲，“所以，我们要走水路。第三条，制造混乱，金蝉脱壳。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大、足够真的‘意外’，吸引所有侍卫和京城衙门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至少两个时辰的逃跑时间。”
“意外？什么意外？”曾柔问。
“比如，”苏荃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建宁公主身上，那目光让建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场发生在韦府、但又‘恰到好处’、不会真正伤及我们性命的……火灾。”
“火灾？”众人吃了一惊。
“对，火灾。”苏荃冷静得可怕，“火势要大，要猛，要看起来像是意外失火，无法控制。到时候，府内必然大乱，侍卫首要任务是救火和保护我们‘安全转移’。混乱之中，就是我们李代桃僵、混出府去的最好时机。建宁公主的身份，在关键时刻，或许也能制造一些‘特殊’的混乱，比如‘受惊过度，需立刻送往安全处所医治’。”
建宁公主脸色发白，咬着嘴唇，却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出了府，怎么出城？城门肯定封锁了。”方怡担忧道。
“这就是第四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苏荃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方块。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特殊的绢帛。她将绢帛在桌面上轻轻铺开。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地图。笔法精细，线条清晰，山川河流，城镇关隘，标注得密密麻麻。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地图中心偏北的位置，用朱砂清晰地标出了一座形似巨鼎的山峰，旁边是三个触目惊心的满文大字——鹿鼎山！
藏宝图！完整的藏宝图！
“这……这是……”韦小宝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滚圆，指着地图，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什么时候……”
“在你将经书中的地图全部交给康熙之前，”苏荃平静地看着他，凤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和决绝，“我偷偷临摹了一份。用的是教中秘传的‘拓影之法’，虽不及原图精准，但八九不离十。原图事关重大，是祸非福，留在康熙手里是烫手山芋，但我们自己，不能不留一份底牌。”
韦小宝看着苏荃，又看看地图，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想起，在云南逃亡路上，有一次苏荃借口查看经书地图是否有损，曾将八本经书的地图都要了去，单独在帐篷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原来是在干这个！这女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果决，简直令人胆寒！也令人……心安。
“这幅图，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也是最大的变数。”苏荃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鹿鼎山的位置，然后缓缓向东移动，划过蜿蜒的河流，最终停在一条标注清晰的蓝色水道上，“看这里。”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移动。
“通惠河，连接京城与通州码头。康熙御驾亲征在即，漕运繁忙，各地粮草物资正通过运河源源不断运往通州集结。这是眼下京城人员、货物进出最频繁，也最混乱的通道。守卫的重点在陆路关卡，对水路的盘查，相对会松懈一些，尤其是运送军需的官船。”
她的手指继续向东，划过通州，指向广阔的、蓝色的区域：“出海。直隶湾，天津卫，然后……一路向南。神龙教在海外，并非只有神龙岛一处根基。在更远的南洋，还有几处不为人知的岛屿，土地肥沃，淡水充足，可耕可渔。其中最大的一座，当地土人称其为‘通吃岛’，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不在任何朝廷海图标注之内。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退路。”
通吃岛！
韦小宝的心脏狂跳起来！海外！孤岛！天高皇帝远！康熙的兵马再厉害，还能追到海上去？到了那里，他就是土皇帝！七个老婆，逍遥快活……
“可是，”阿珂清冷的声音响起，给韦小宝发热的头脑浇了一盆冷水，“如何混上官船？就算混上去，如何躲过盘查？出海之后，茫茫大海，如何航行？粮食淡水如何补给？”
苏荃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问，不慌不忙道：“官船混不上去，但我们不必混官船。神龙教早年经营漕运，在通州码头有几个隐秘的仓库和船坞，虽被朝廷打击，但根基未绝。师太留下的名单中，有两人就在通州漕帮，虽已隐姓埋名，但关系网还在。通过他们，弄几条可靠的海船，伪装成南货商船，并非难事。至于盘查……”她看了一眼韦小宝，“这就需要小宝你的‘本事’了。伪造路引、打点关节、鱼目混珠，这些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么？”
韦小宝眼睛一亮，对啊！造假骗人，蒙混过关，这是他老本行啊！
“粮食淡水，可提前秘密囤积在船上。航海向导，教中亦有精通海路的老弟兄。只要我们能在康熙反应过来之前，扬帆出海，驶入深海，朝廷水师便鞭长莫及。”苏荃的手指在地图上的“通吃岛”位置重重一点，“那里，将是我们最后的栖身之地。进可观望中原局势，退可……偏安一隅，了此残生。”
了此残生。
这四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众人心湖，激起复杂的涟漪。有对未知远方的茫然和恐惧，也有对摆脱眼前绝境的期盼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书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计划很大胆，很周密，环环相扣。利用了康熙的困境，利用了京城防卫的漏洞，利用了运河的繁忙，利用了神龙教残存的力量和九难师太留下的遗产，甚至利用了韦小宝最擅长的坑蒙拐骗。
但也风险极大。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是万劫不复。麻痹康熙，是否真能成功？筹集物资，会否走漏风声？制造火灾，如何控制火势不假戏真做？混出府邸，如何避开眼线？通过运河关卡，如何应对盘查？海上航行，风暴、迷航、海盗……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他们葬身鱼腹。
这是一场豪赌。押上的，是八条人命，是所有人的未来。
韦小宝的目光，缓缓扫过苏荃冷静的脸，扫过双儿担忧的眼，扫过阿珂紧抿的唇，扫过方怡、沐剑屏、曾柔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建宁公主那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泪眼上。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腔里那股憋闷的、绝望的戾气，似乎随着这口气吐出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干了！”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跳起老高，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那种赌徒般的、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光芒，“他娘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搏他娘的一把！赢了，咱们去通吃岛吃香喝辣！输了，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照样娶七个老婆！”
他这话说得粗俗，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蛮横劲头，冲淡了空气中凝重的绝望。
苏荃看着他，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却真切的笑意。她知道，韦小宝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泼皮劲头又上来了。这是好事。在这种时候，怕死没用，就得有这股“舍得一身剐”的狠劲。
“既然定了，那就分头准备。”苏荃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果决，“小宝，麻痹康熙之事，由你负责，务必做得像，做得真。双儿，你心思最细，负责与教中残存暗线联络，传递消息，务必隐秘。阿珂姑娘，你武功最高，负责监视府外动静，特别是侍卫换岗规律，为我们行动提供掩护。方怡，剑屏，曾柔，你们协助双儿，整理行装，化装易容之物需提前备好。建宁公主，”她看向建宁，“关键时刻，需要你‘病’一场，而且要病得‘很重’，重到必须立刻出府‘就医’。”
建宁公主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凶狠的神色：“我明白！本公主知道该怎么做！”
苏荃又看向桌上那张藏宝图，沉吟片刻，小心将其收起：“此图干系重大，由我保管。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示人。”
韦小宝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嘶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各位娘子，兄弟姐妹，咱们这次，是真正的背水一战，九死一生。我韦小宝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连累你们跟我受罪，我……我心里过意不去。”他声音有些哽咽，但随即又硬气起来，“可事到如今，没别的路了！要么一起闯出去，活！要么，一起死在这！我韦小宝对天发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定护得大家周全！咱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也他妈的死在一块儿！”
“公子！”双儿第一个哭出声来，扑到他身边。
方怡、沐剑屏、曾柔也都红了眼圈。阿珂别过脸去，肩头微微颤动。建宁公主更是“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方怡怀里。
苏荃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韦小宝，看着这个看似油滑无赖、贪生怕死，却在关键时刻总能爆发出惊人能量和担当的小男人，凤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光芒。有欣慰，有决绝，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柔情。
“好了，别哭了！”韦小宝抹了把脸，强行挤出个笑容，比哭还难看，“眼泪留到咱们在通吃岛晒太阳的时候再流！现在，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苏荃，你说，咱们第一步，具体怎么做？”
苏荃收起眼中情绪，重新变得冷静如冰，开始详细布置每一个步骤，推敲每一个细节，预设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方案。
烛火跳动，将八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乱，却又奇异地凝结成一个整体。
夜，还很长。
但漫长的黑夜里，似乎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摇曳的，却顽强不肯熄灭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