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南下,昼夜兼程。越是远离雍京,空气越发潮湿闷热,两岸景致也从北方的雄浑开阔,逐渐变为南方的婉约葱茏。运河上船只往来如织,但萧夜离所乘的这艘货船却始终保持着低调,混迹于众多商船之中,毫不起眼。
船行十余日,抵达江淮重镇淮安。按照计划,一行人弃船登岸,采购了些许补充的干粮和本地常见的草药作为掩护,随即一头扎进了横亘于江淮与南疆之间的天堑——云雾山脉。
一入山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如巨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腐殖质的气息,各种奇异的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山路崎岖泥泞,湿滑难行,毒蛇猛兽潜藏于密林深处,更有那无形无质、却能侵蚀筋骨的瘴气,时不时从山谷沼泽中弥漫开来。
即便众人提前服用了楚倾凰精心配制的避瘴丹药,行路依旧艰难。影卫们轮流在前开路,刀劈荆棘,警惕着四周的一切动静。萧夜离与楚倾凰虽武功不俗,但在这种环境下,亦需时刻运功抵抗湿毒瘴气,体力消耗巨大。
楚倾凰更是忙碌。她不仅要跟进路程,还需时刻留意众人的身体状况,及时处理被毒虫叮咬或是吸入微量瘴气后产生不适的队员。她的药箱和那些伪装成药材的驮骡货物,成了队伍最重要的依仗。
“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应该就能望见澜沧江的支流了。”玄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合的泥泞,指着前方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说道。他手中拿着一张极其简陋、甚至有些抽象的地图,这是根据早年少数穿越过云雾山的行商口述绘制的。
萧夜离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身后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队员们。“原地休息一刻钟,补充体力,检查装备。”
众人依令停下,各自找地方坐下,默默吃着干粮,检查着武器和药囊。气氛有些沉闷,连日的艰苦跋涉和这压抑的环境,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楚倾凰走到萧夜离身边,递给他一颗能快速恢复体力的药丸,低声道:“殿下,根据这几日的观察,山中的瘴气似乎比典籍记载的更为活跃和浓密,而且……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萧夜离服下药丸,感受着一股暖流在体内化开,闻言眼神一凝:“别的东西?”
“嗯。”楚倾凰蹙眉,似乎在回忆和感知,“一种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残留,与当初在京城发现的那些诡异香粉和符纸的能量属性,有几分相似,但更加隐晦,仿佛……融入了这片山林本身。”
萧夜离的心沉了下去。果然,突厥的触角,或者说赵先生的手段,已经渗透到了这里。他们不仅利用瘟疫和部落矛盾,甚至可能……在改造这片土地的环境!
“看来,我们面对的,比预想的还要棘手。”萧夜离声音低沉,“告诉所有人,提高警惕,任何异常,哪怕是风吹草动,都不可忽视。”
休息过后,队伍再次启程,向着那道看似近在眼前、实则遥不可及的山梁攀登。越往上,雾气越浓,能见度不足十丈,湿冷的寒意透过衣衫,直往骨子里钻。
突然,前方开路的影卫发出一声短促的警示哨音!
队伍瞬间停下,所有人立刻进入战斗姿态,刀剑出鞘,警惕地望向雾霭深处。
玄影悄无声息地潜行到前方,片刻后返回,脸色凝重:“殿下,前面……有情况。是一处苗人寨子,但……死气沉沉,寨门外倒着几具尸体,看服饰是苗人自己,死状……很奇怪。”
萧夜离与楚倾凰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过去看看,小心戒备。”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向寨子靠近。浓雾中,一个依山而建的苗寨轮廓逐渐清晰。竹木结构的吊脚楼静静矗立,但本该升起的炊烟和往来的人影却丝毫不见,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寨门外,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尸体,有男有女,皆是苗人打扮。他们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恶臭,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极度惊恐和扭曲的表情,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而且……他们的皮肤表面,隐约可见一些不自然的青黑色斑块,与密报中描述的瘟疫症状有几分相似,却又似乎有所不同。
楚倾凰蹲下身,不顾恶臭,仔细检查了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她取出银针,在不同部位刺探,又用特制的药水擦拭那些青黑色斑块。
“不是普通的瘟疫。”她站起身,语气肯定中带着一丝寒意,“尸体上有两种不同的痕迹。一种是类似瘟疫的毒性侵蚀,但更猛烈霸道。另一种……是精神层面的冲击残留,他们是被活活吓死的,或者说,是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某种力量引爆了体内的毒素。”
萧夜离眼神冰寒:“是巫蛊?还是那奇异香粉的变种?”
“都有可能。”楚倾凰面色凝重,“而且,寨子里似乎还有微弱的能量波动残留,很混乱,充满负面情绪。”
玄影派了两名身手最好的影卫进入寨子探查。片刻后,两人返回,脸色都有些发白。
“头儿,寨子里……空无一人,但很多屋子里都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还有一些……祭祀用的器物被打翻,上面涂抹着暗红色的、像是血的东西。我们在寨子中心的祭坛那里,发现了一个……一个用骨头和某种黑色石头垒砌的奇怪图案,散发着很不好的感觉。”
萧夜离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腐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能量,刺激着他的神经。
“清理痕迹,我们立刻离开这里。”他果断下令,“这个寨子,已经成了某种邪恶仪式的牺牲品。我们不能久留。”
队伍迅速而无声地绕过死寂的苗寨,继续向山梁进发。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更厚的阴影。南疆的迷雾,不仅笼罩着山川,更笼罩在人心之上。这刚刚踏入南疆土地所见的第一幕,已然昭示着,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场远比瘟疫和部落冲突更加诡异、更加残酷的战争。真正的南疆巫影,正从这浓雾与死亡中,缓缓显露它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