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枪声刚歇，硝烟尚未散去，一股更为令人心悸的震动便顺着地砖传了上来。
“咚——！”
不是枪声，不是雷鸣。
那是重物撞击大地的闷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心脏最脆弱的血管上。
夜祁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破碎的窗棂，死死盯着后院的方向。
那里火光冲天，浓烟如黑龙滚滚而起。
不对。
前厅这两三个送死的阴阳师，哪怕加上那些恶心的式神，也搞不出这般动静。
调虎离山。
那个优雅的疯子安倍旬，用几条人命做饵，把他这头老虎死死钉在前厅，却把獠牙刺向了他唯一的软肋。
“报——！”
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撕碎了短暂的死寂。
那名负责镇守后院外围的亲兵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门槛。
他浑身是泥，半边身子被鲜血浸透，军帽不知去向，额头上一道豁口皮肉翻卷，正汩汩冒着血。
最让夜祁瞳孔骤缩的，是这亲兵破碎铠甲缝隙里，沾着的点点金粉。
那是护魂大阵崩碎后的灵力残渣。
“督军！”亲兵跪在地上，膝盖在满是玻璃渣的地毯上滑出一道血痕，声音抖得如同风中败叶，“塌了……地牢……塌了！”
夜祁身形一晃，那张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瞬间褪尽血色。
“你说什么？”
“炮！是重型榴弹炮！”亲兵双手死死抠着地毯，指甲崩断，“他们不知从哪弄来的重炮，根本没想攻进去，他们在……活埋！”
“夜骁副官带着人疯了一样往上冲，可炮火太密了，根本靠不近！”
“冷小姐……冷小姐为了护住地牢不塌……”
亲兵猛地抬头，满脸泪水混着血污：“属下亲眼看见阵法的金光变成了血色！她在烧自己的命啊！”
“轰——！”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整个督军府的地基都在哀鸣。
“督军！快去吧！再晚……只能去刨尸首了！”
轰！
夜祁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什么算计，什么布局，什么诱敌深入。
这一刻，统统成了笑话。
他像个傻子一样守在这里，而她正在几百米外的地底，被千吨土石碾压，被烈火焚烧。
他要把她关起来，却亲手把她送进了棺材。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喉咙，那是比任何诅咒发作都要冰冷的绝望。
“找死！”
就在夜祁心神大乱、转身欲冲的一瞬，角落里那个装死的阴阳师动了。
他断了双腿，却像条毒蛇般撑起半截身子，眼中全是同归于尽的狂热。
枯瘦的手指猛地弹出一道乌黑的符咒，直刺夜祁毫无防备的后心！
这一击，名为“断魂”，触之即死。
“小心！”
周围亲兵惊骇欲绝。
夜祁甚至没有回头。
那种战场上千锤百炼出的直觉让他身体本能一偏，避开了要害。
“噗嗤！”
黑光如刀，狠狠切开军装，在他左臂上犁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腐蚀性的妖气瞬间入体，与他体内原本就狂暴的纯阳之血剧烈对冲。
“砰！砰！砰！”
下一秒，那阴阳师的脑袋就被愤怒的亲兵用枪托砸成了烂西瓜。
可夜祁仿佛感觉不到痛。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个偷袭者，也没有去管喷血的手臂。
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卫兵，力道大得将那二百斤的汉子撞飞出去。
“滚开！”
这一声咆哮，嘶哑如困兽。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前厅，向着那片死亡火海狂奔。
鲜血顺着左手指尖滴落，在雪地里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梅。
此时的地牢深处，已是人间炼狱。
“咔嚓——！”
碧梧用本体构筑的藤蔓护盾终于到了极限，随着一声脆响，她整个人软软倒下，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在那一瞬间，冷青璃仿佛听到了自己脊梁骨不堪重负的呻吟。
结束了吗？
不。
一股灼热到近乎要把灵魂烫穿的温度，从她紧握的右手掌心爆发。
“咚。”
一声心跳。
不是她的，也不是夜祁的。
那声音宏大、苍凉，带着来自远古战场的肃杀与悲悯，盖过了头顶的隆隆炮声。
一直死寂的镇魂玉，饮饱了她的心头血，终于苏醒。
“嗡——！”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黑暗，将这座即将崩塌的地牢照得亮如白昼。
冷青璃艰难地睁开被血糊住的双眼。
在光芒的最中心，那枚玉佩悬浮半空，玉身崩裂，化作无数光点重组。
一道虚幻的人影，缓缓踏光而出。
银甲染血，长发如墨。
那人影慢慢转过身，露出了一张让冷青璃灵魂都在战栗的脸。
那是少年的夜祁。
却又不是他。
那双眼里没有戾气，没有算计，只有跨越了千年时光、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虚影缓缓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她，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穿了过去。
一声叹息，在地牢中幽幽响起，带着无尽的悔意与眷恋：
“阿璃……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