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皇后柳云舒那“别有用心”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利箭,悬在每个人的心头。
凌贵妃的眉头蹙得更紧,她虽乐见皇后吃瘪,但若真坐实了柔妃身份有假甚至包藏祸心,对整个后宫乃至前朝都是巨大的震动。
安平郡王等人更是伏在地上,抖如筛糠,恨不得时光倒流,绝不多饮那几杯酒,绝不多看那几眼。
面对皇后几乎歇斯底里的指责,江浸月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极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洞悉一切的嘲讽,与她此刻艳丽的装扮、温婉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不疾不徐,如同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您质疑胎记,质疑性情,质疑笔迹,认为这一切皆可伪装。好,即便如您所言,臣妾为了入宫,处心积虑,改头换面,无所不用其极。”
她微微停顿,目光清澈地望向御座上面色深沉、一言不发的楚天齐,缓缓抛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那么,臣妾敢问娘娘,倘若我真是那早已破瓜、沦落风尘的花魁倾城,当初入宫遴选,那一关由宫中积年老嬷嬷亲自执掌、记录在案、绝难作伪的‘验身’……我又是如何躲过的?”
“验身”二字,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寂静的大殿中!
皇后面色猛地一僵,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抓住最后稻草的急切:“呵,这还不简单?买通验身的嬷……”
话未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她猛地收声,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江浸月,随即,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霍然转头看向楚天齐!
果然!
一直面色铁青、沉默不语的楚天齐,在听到“验身”二字时,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些许,那深邃眼眸中翻涌的怀疑与怒意,如同被阳光刺破的乌云,开始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一种如释重负,甚至……一丝对自己方才竟产生怀疑的愧疚!
他想起来了!
当初沈昭昭入宫,所有流程皆按祖制,验身一环更是严格,记录清晰,绝无含糊。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她初次侍寝的那一夜。
那生涩的回应,那无法伪装的痛楚与羞怯,那锦缎之上确凿无疑的落红……这一切,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一个早已失去清白的青楼女子,如何能伪装出处子之身?
除非她有通天之能,连身体最隐秘的印记都能篡改!
但这可能吗?
“陛下……柔妃她……她当真是……”
皇后看着楚天齐神色的变化,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最后一丝不甘的求证。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江浸月没有给皇后喘息的机会,她接过话头,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敲响了皇后失败的丧钟:“皇后娘娘想必也知晓,那醉仙楼的倾城姑娘,当年因其绝色,初夜被一江南富商以万金拍下,此事当年在永熙城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一个早已破身、沦落风尘数年的女子……”
她说到这里,微微侧身,面向楚天齐,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那泪水在她清澈的眼中滚动,欲落未落,配合着她苍白的面色和微微颤抖的唇瓣,显得无比委屈与脆弱,
“陛下……妾身是不是完璧之身侍奉的陛下……陛下您……最清楚不过了……”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带着泣音说出来的,说完便低下头,小巧的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啜泣起来。
那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滚落下来,砸在她淡青色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激烈辩白,只是这无声的落泪,这强忍的委屈,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楚天齐的心,仿佛被那滴泪水狠狠烫了一下。
他看着她脆弱无助的模样,想起她平日里的温顺解意,想起她为自己“祈来甘霖”,想起她拼命冲进火场为救自己身负重伤,再对比皇后今日的咄咄逼人、甚至不惜诋毁妃嫔清誉的疯狂行径,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那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怜惜与对皇后的强烈不满!
“爱妃莫哭,是朕不好,朕不该疑你。”
他立刻从御座上起身,几步走到江浸月面前,亲手将她搀扶起来,用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中充满了愧疚,
“让你受委屈了。”
他拥着她,转向面如死灰、呆立当场的皇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冰冷如刀:“皇后!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皇后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瘫软在地。
她看着被帝王小心翼翼护在怀中、无声垂泪的江浸月,又看了看神色冰冷、目光中再无半分信任的楚天齐,终于明白,自己输了,一败涂地!
她所有的指控,所有的努力,在“验身”和“完璧”这两个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成了可笑的跳梁小丑的行为!
江浸月是处子之身入宫,这是连她都无法否认的宫规记录和帝王亲证!
仅此一点,就足以将她所有的指控砸得粉碎!
谁人不知花魁倾城早已破瓜?
一个清白的官家女子,和一个沦落风尘的花魁,在这最无法造假的清白之上,有着天壤之别!
“臣妾……臣妾……”
皇后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不仅没能扳倒江浸月,反而因为构陷宠妃、污蔑妃嫔清白,触怒了龙颜,必将迎来更严厉的惩罚。
楚天齐看着皇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厌恶更甚。
他冷声道:“皇后柳氏,不修德政,听信谣言,构陷妃嫔,污蔑清誉,险些酿成大错!即日起,罚俸三年,宫中份例,减半供给!收回其掌管宫权之象,暂由……凌贵妃看管。望你深刻反省,静思己过!”
虽然没有废后,但罚俸、削减用度、收回凤印,这已是极其严厉的惩罚,意味着皇后在后宫的权力被彻底架空,地位名存实亡!
“陛下……”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
“带下去!”
楚天齐不耐地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立刻有两名内侍上前,半“扶”半“请”地将失魂落魄的皇后带离了乾元殿。
安平郡王等人更是磕头如捣蒜,连声请罪。
楚天齐懒得再看他们,只是温声对怀中的江浸月道:“爱妃受惊了。倾城姑娘既是爱妃失散的妹妹,朕即刻便下旨,命人仔细寻访,务必为爱妃寻回亲人,让你们姐妹团聚。”
“谢陛下隆恩。”
江浸月依偎在他怀中,声音哽咽,带着感激,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一场险些将她置于死地的身份危机,就这样被她以一番精心准备的说辞和无法反驳的“事实”,彻底化解。
皇后彻底失势,凤印旁落。
而她在楚天齐心目的地位,因这番“委屈”和“坚韧”,变得更加稳固,信任也更胜往昔。
凌贵妃看着相拥的帝妃,又看了看皇后被带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后宫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江浸月在楚天齐的柔声安抚下,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她的目光掠过殿外灰暗的天空。
危机暂时解除,但脚下的路,依然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