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粘稠,冰冷的黑暗。
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不断下坠。
刺鼻的霉味、潮湿的土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姜雪宁猛地呛咳一声,睁开了眼睛。
眼前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自己急促的、带着回音的呼吸声。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绳结打得极紧,深深勒进皮肉里,传来尖锐的疼痛。
双脚也被捆住,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驿馆东厢房的破碎窗户,刺目的刀光,飞溅的鲜血,护院的惨叫声,地窖的霉味,
还有最后那只冰冷的手和刺鼻的迷药……
薛远!
她被薛远的死士掳走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用力挣扎,粗糙的绳索摩擦着手腕,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却纹丝不动。
绝望感一点点蔓延上来。
“咔哒……”
远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机械转动声,紧接着,一扇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昏黄的光线如同探入黑暗的触手,首先照亮了门口一双沾满泥泞的黑色官靴,
然后是深灰色的劲装下摆,最后,是一个身材精悍、面容阴鸷的男人。
他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油灯的光跳动着,将他脸上的阴影拉扯得扭曲不定。
他踱步进来,铁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光。
油灯的光圈有限,只照亮了他和姜雪宁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这是个狭小、空荡、只有冰冷石壁的房间,像个囚笼。
“燕夫人,你终于醒了。”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姜雪宁心脏一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因恐惧和寒冷而微微发颤:
“你们想干什么?薛远派你们来的?他到底想怎么样?”
“想干什么?”
男人走近了几步,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那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贪婪地舔过姜雪宁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庞,
“燕夫人不愧是名动京城的美人,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啧啧……”
他蹲下身,油灯凑近,几乎要贴上姜雪宁的脸。她下意识地后缩,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当然是要……”
男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眼神里的淫邪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让我好好尝尝,燕世子心尖上的人,是个什么滋味。”
“你敢!”
姜雪宁脸色煞白,厉声斥道,却因手脚被缚,显得无比脆弱,
“薛远派你们来,是为了要挟燕临!
你若动我,坏了薛远的大事,他绝不会放过你!”
“呵,”
男人嗤笑一声,显然并不在意,
“定国公只要活的,至于怎么个活法……可没规定。
再说了,等生米煮成熟饭,你觉得燕临还会把你当宝贝供着?
到时候,说不定更‘听话’呢……”
他说着,伸出那只粗糙肮脏的手,朝着姜雪宁被撕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襟探去。
“滚开!别碰我!”
姜雪宁拼尽全力向旁边翻滚躲避,但空间狭小,她根本躲不开。
男人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衣襟布料。
极致的恶心和恐惧让姜雪宁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
她猛地抬头,对准男人伸过来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
男人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极的惨嚎。
姜雪宁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齿尖深深嵌入皮肉,腥咸温热的血液瞬间充满了口腔。
“贱人!你竟敢咬我!!”
男人暴怒,另一只手猛地掐住了姜雪宁纤细的脖颈,
五指如同铁钳般收紧,将她整个人狠狠掼在冰冷的石墙上!
“呃……咳咳……”
窒息感瞬间抓住了她,眼前阵阵发黑,
肺里的空气被急速抽空,喉咙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双手被缚,她连挣扎都做不到。
男人的脸因疼痛和暴怒而扭曲,掐着她脖子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她的颈骨捏碎。
他举起了另一只流血的手,看着手腕上深深的、渗血的牙印,眼神凶残得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绝望的泪水终于冲破眼眶,混合着口中尚未吐出的血沫,滚烫地滑落脸颊。
燕临……
对不起……
我好像……等不到你了……
我怕是……没脸再见你了……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万念俱灰的瞬间——
【能量灌注完成!协议‘守护者’生效!载体契合度……100%!】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而澎湃的力量,
如同沉睡的火山猛然喷发,又像是决堤的洪流,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体最深处、从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中轰然炸开!
那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种内力或气劲,它更加原始,更加纯粹,带着一种浩瀚的、仿佛能撕裂一切束缚的狂暴意志!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反绑着她双手的、足有拇指粗细的坚韧麻绳,
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爆发下,竟如同腐朽的草茎般,寸寸崩断!碎裂的纤维四散飞溅。
掐着她脖子的男人只觉得手下一空,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猛然从这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爆发开来,竟然将他的手硬生生震开!
“什……?!”
男人惊骇欲绝,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重获自由的姜雪宁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总是盛着惊惧、愧疚或娇嗔的秋水明眸,
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仿佛凝结了万年寒冰的空洞,
瞳孔深处,一点淡金色的微光倏然亮起,如同暗夜中点燃的星辰,锐利,漠然,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与此同时,她感到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变得截然不同。
昏暗的光线纤毫毕现,空气中灰尘的飘动轨迹清晰可辨,男人因惊骇而骤然停顿的呼吸、加速的心跳、肌肉下意识的紧绷……
一切细节如同被放慢、被解析,巨细无遗地呈现在她的感知里。
甚至,她能“感觉”到男人下一步可能袭来的方位,左侧肋下三寸,是他旧伤未愈、气劲运转的滞涩之处。
这一切变化,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男人到底是薛远精心培养的死士,虽惊不乱,眼见变故突生,立刻厉喝一声,
左手成爪,带起凌厉的劲风,直取姜雪宁的咽喉,试图重新制住她,
右手则摸向腰间淬毒的短匕!
然而,他的动作在此时的姜雪宁眼中,却慢得可笑。
姜雪宁甚至没有思考。
身体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战斗本能。
在那只毒爪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她微微侧身,动作轻盈得如同飘落的羽毛,精准地让开了这致命一击。
同时,刚刚挣脱束缚、还带着麻绳勒痕的右手,五指并拢如刀,快得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带着那股狂暴未消的力量,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劈在了男人左肋下那处她“感知”到的滞涩点上!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清晰的骨骼碎裂声。
“噗——!”
男人如遭重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击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石墙上,又软软滑落在地,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呻吟,竟一时爬不起来。
姜雪宁站在原地,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淤痕还在隐隐作痛,但刚才那一击的力量感,却如此真实而陌生。
那股在她体内奔腾的灼热能量,正在缓缓平息,沉淀,仿佛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疏离感。
【战斗评估:目标丧失行动能力。威胁解除。】
脑海中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
她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过蜷缩在地、惊恐望着她的男人,
扫过这间阴暗的囚室,最后落在自己沾着血污(男人的血和她自己唇边的血)和尘土、被撕扯得狼狈不堪的衣襟上。
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没有力量暴增的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和一种从心底最深处蔓爬上来的、彻骨的寒意与……怒火。
薛远……
她缓缓走向那个试图挣扎着爬起来的男人,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
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囚室里,却如同敲在人心头的丧钟。
男人看着她眼中那非人的冰冷金光和漠然杀意,第一次感受到了源自灵魂的恐惧。这根本不是那个养在深闺、需要燕临小心呵护的燕夫人!
姜雪宁在他面前停下,俯身,捡起了他掉落在旁的、淬着幽蓝毒光的短匕。
冰凉的刀柄入手,体内那股力量似乎微微涌动,与匕首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
她握着匕首,刀尖缓缓下移,对准了男人的咽喉。
“别……别杀我……是国公……国公的命令……”
男人惊恐地求饶,因肋骨折断的剧痛而声音断续。
姜雪宁动作顿了顿,眼中的金光微微闪烁。
【系统建议:留活口,获取情报价值更高。】
电子音适时提醒。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的金光淡去些许,恢复了属于“姜雪宁”的清明,但那清明之中,已淬上了前所未有的冷硬。
她没有刺下去,而是调转匕首,用刀柄重重击打在男人的后颈。
男人闷哼一声,彻底晕死过去。
姜雪宁站起身,扔掉匕首。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破碎的衣衫,勉强蔽体。
然后走到铁门边,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门外有锁。
她退后两步,目光再次变得冰冷专注,体内那股沉淀的力量开始缓缓流转,汇聚于右腿。
抬腿,侧踢!
动作简洁,迅捷,力量却沛然莫御!
“轰——!!”
一声巨响,那扇看似厚重的铁门,竟被她一脚踹得向内凹陷,门轴断裂,整扇门轰然倒塌,激起满地烟尘!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插着昏暗的火把。
高光时刻,才刚刚开始。
姜雪宁没有丝毫犹豫,踏出囚室。
她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但她知道,现在,她要靠这力量,杀出一条血路,回到……燕临身边。
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