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的暖阁里,暖炉烧得正旺。江让刚踏进门,便抬手解下身上的外袍,随手递给迎上来的侍女。衣料上还沾着外面的清寒,带着几分冬日的凛冽气息。他抬眸望去,便见白璃正快步从里间迎出来,脚步轻快。
不等江让站稳,白璃便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刚回来,身上凉。”江让怕冻着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可白璃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将脸埋得更深,鼻尖蹭着他微凉的衣襟,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香气,声音闷闷的:“不冷。”
那软糯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听得江让心头一软。他无奈地低笑一声,不再躲闪,伸出手臂半搂着他,缓步朝着窗边的软榻走去。
锦垫柔软,暖香氤氲。江让搂着白璃坐下,抬手替他理了理额前散乱的碎发,才将安远侯府的变故缓缓道来。
听到安远侯自裁的消息时,白璃的身子微微一僵,放在膝头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便平复下来。他抬眸看向江让,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白若性格懦弱,却素来心善,对母亲一向孝敬。这般安排,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别难过。”江让瞧着他强装平静的模样,心头泛起疼惜,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指尖的温度熨帖着他的头皮。
白璃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轻轻的:“没有难过。”
他与父亲本就没什么深厚的情分,这些年在侯府,安远侯的眼里只有权势和柳姨娘母子,何曾给过他半分父爱。只是听闻亲生父亲骤然离世,心脏还是忍不住紧缩了一下,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无关悲伤,只关乎血脉里那一点无法割裂的牵连。
江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收紧手臂,将他紧紧搂进怀里,手掌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像哄孩子一般,温柔地安抚着。
三日后,安远侯与老夫人的葬礼如期举行。
白璃一身素白孝衣,跪在灵前,身姿纤瘦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连日的守灵让他本就不算硬朗的身子愈发单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也尖了一圈。江让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生怕他熬不住。
葬礼过后,又依着规矩守孝三日。待一切尘埃落定,白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江让心疼得不行,取来厚厚的狐毛披风,小心翼翼地替他裹好。他朝着一旁的林若水躬身行礼,柔声告辞:“母亲,阿璃身子弱,我先带他回府歇息。”
林若水看着儿子消瘦的模样,眼眶微红,点了点头,叮嘱道:“路上小心,让他好好歇歇。”
江让应下,弯腰打横抱起白璃,缓步上了马车。
回到景王府的寝殿时,天色已经暗了。江让抱着白璃坐在床边,端过一旁温着的参茶,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白璃的眼皮沉甸甸的,倦意如潮水般涌来。他勉强张开嘴,喝了两口,便偏过头,轻轻推开了江让的手,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软糯得不像话:“不要了,好困。”
江让放下茶盏,伸手拭去他唇角沾着的茶渍,低头在他苍白的小脸上轻轻啄了一口,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辛苦了,阿璃。快休息吧。”
他小心翼翼地替白璃褪去孝衣,换上柔软舒适的中衣,又将他轻轻放进温暖的被窝里,掖好被角。
白璃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攥着他的衣角,迷迷糊糊地呢喃:“别走……”
“不走。”江让低笑一声,在他身边躺下,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轻柔,“我陪着你。”
葬礼过后,随着年关日益临近,景王府里的沉郁之气也渐渐散去。白璃的精神总算是恢复了些神采,不再终日恹恹的,眉眼间的笑意也多了起来。
主子心情好了,王府上下的人也跟着松了口气,脸上渐渐漾起欢喜的神色。
转眼便到了腊月廿八,江让吩咐下去,给府里的下人都赏了厚厚的年礼,银子、布匹、点心果子。下人们领了赏,个个喜气洋洋,脸上笑开了花。廊檐下挂起了红灯笼,窗棂上贴上了喜庆的窗花。
除夕夜,皇宫里摆了家宴。江让带着白璃进宫赴宴,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满是欢声笑语。皇帝的病好了些许,虽依旧清瘦,却也有了几分精神,看着满堂儿孙,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皇后坐在一旁,气氛和睦融融。
宴席过半,皇后的注意力便落在了太子江晔和太子妃宋池身上,拉着两人的手,絮絮叨叨地催着他们早些要个孩子,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江晔被说得满脸无奈,宋辞更是羞红了脸,连连点头应着。
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太子夫妇身上,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江让和白璃。
江让眸光一转,悄悄伸手,牵住了白璃的手。白璃微微一愣,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疑惑。江让对着他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然后便拉着他,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大殿。
殿外的夜色清寒,月光如水,洒在宫道两旁的梅树上。那一片梅林开得正盛,红梅似火,白雪似玉,相映成趣,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江让拉着白璃,甩开了身后跟着的侍从,脚步轻快地钻进了梅林深处,寻了一棵开得最艳的梅树,停了下来。
夜风拂过,吹落了枝头的积雪,几片红梅花瓣悠悠飘落,落在两人的肩头。
江让抬手,拂去白璃发间的碎雪,然后从枝头摘下一朵开得正烈的红梅。那花瓣艳如烈火,娇嫩欲滴。他小心地将梅花插在白璃的发间,指尖不经意间擦过白璃的耳畔,惹得白璃轻轻一颤。
月光下,红梅映着白璃白皙的脸颊,更显得他眉目如画,清雅动人。
江让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溺出水来,他伸手,轻轻揽住白璃的腰,将人拥进怀里,低头在他耳边低语,声音低沉而缱绻,带着浓浓的情意:“阿璃,岁岁平安。”
白璃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梅花的清香心头一片滚烫。他抬起头,望进江让深邃的眼眸里。
“岁岁平安。”白璃轻声回应,伸手搂住江让的脖颈,主动凑上前,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待侍从们循着踪迹匆匆跟上时,正瞧见江让牵着白璃的手,缓步从梅林深处走出来。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并肩的身影拉得颀长。白璃的发间簪着一朵艳红的梅花,衬得那张白皙的脸颊红透得能滴出水来,连耳根都泛着浅浅的绯色,一路低着头,不敢去看侍从们眼里那了然的笑意。江让则一脸坦然,反手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指尖还意犹未尽地摩挲着白璃的手背,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温柔。
宫宴的喧嚣还在远处回荡,两人踏着月色往宫外走。
年关过后,京城的天气渐渐回暖,可皇宫里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沉郁。丽妃被废黜后,一直被幽禁在冷宫里,听闻四皇子赐死的消息时,她便已是油尽灯枯。没过多久,冷宫里便传来了消息——丽妃自缢了,临终前手里还攥着一枚旧年的玉佩,是当年还是皇子的皇帝赠予她的信物。
消息传到养心殿,本就缠绵病榻的皇帝病情愈发沉重,缠绵病榻,连朝政都无力顾及,索性全权交给了太子江晔打理。
时光倏忽而过,转眼便是半年。春风拂过景王府的庭院时,宫里传来了喜讯——太子妃有了身孕。
江让和白璃得了消息,特意备了许多滋补的燕窝、人参,亲自往东宫去探望。彼时宋池正歪在软榻上,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眉眼间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江晔守在一旁,平日里沉稳的眉眼,此刻满是小心翼翼的呵护,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
“早就想来看看你,又怕扰了你的清净。”白璃走上前,目光落在宋池圆滚滚的肚子上,眼底满是好奇。
宋池温柔地笑了笑,主动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无妨,你摸摸看,他今日还动了好几下呢。”
白璃的指尖刚触到那温热的触感,便觉掌心轻轻一跳,像是有个小生命在与他打招呼。他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缩回手,又忍不住放回去,小心翼翼地轻轻摩挲着,脸上满是新奇与欢喜。
这副模样惹得宋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江让也低笑出声。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江晔,看着眼前温馨的光景,嘴角也难得牵出一抹真切的笑意,眼底的疲惫散去不少。
彼时皇帝的病愈发沉重,缠绵病榻,连早朝都免了,听闻宋池有孕,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血色,当即下旨赏了宋辞无数珍宝。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第二年开春。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东宫的宁静,宋辞顺利诞下一个男孩。江晔抱着襁褓里的小婴孩,看着那皱巴巴的小脸,高兴得手足无措。一个月后孩子被皇帝抱在怀里,枯槁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当即赐名“江妄”,封为皇太孙。
又过了一年,皇宫里的那盏龙灯终究是灭了。皇帝驾崩,举国哀悼。江晔奉遗诏继位,登基为帝,册封宋池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朝堂上的事务千头万绪。江晔和宋池忙得脚不沾地,常常是天不亮便起,深夜才能歇息,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照看一岁多的江妄。小家伙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宫里无人管束,险些拆了御书房的书架。江晔被闹得头疼。
一日散朝后,江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乳母抱着的江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手一挥,对身边的内侍道:“将太子送往景王府,让景王替朕照看些时日。”
内侍愣了愣,连忙应声。
消息传到景王府时,白璃正在浇花,闻言手里的水壶“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水花溅湿了鞋面。他转头看向江让,眼底满是错愕:“皇上当真要把太子送来?”
江让揽住他的腰,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皇兄金口玉言,还能有假?”
不过半日功夫,小小的江妄便被送进了景王府。
白璃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般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江妄穿着一身小锦袍,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咿咿呀呀地扑到他怀里,软糯的小身子带着奶香,瞬间便俘获了白璃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景王府几乎成了江妄的天下。白璃每日陪着他玩拨浪鼓,教他认花草,连往日里最爱看的话本都被丢在了一旁。江妄困了,他抱着哼着摇篮曲哄睡,连晚上睡觉,都要将小家伙的小床摆在自己的寝殿里。
这般一来,江让彻底被冷落了。
江让看着自家心上人整日围着个小不点转,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少了,心里酸溜溜的,却又舍不得责怪。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陪着白璃一起照看江妄——陪孩子玩拨浪鼓,甚至学着给孩子哼摇篮曲,笨拙又认真。
这般日子过了数月,白璃对江妄的宠爱只增不减,连带着江让都被冷落了许久。夜里躺在床上,白璃累得沾枕就睡,连句软话都顾不得跟他说。
江让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等江妄睡熟之后,将白璃堵在了床上。
他从身后环住白璃的腰,下巴搁在他颈窝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肌肤,带着几分委屈的鼻音:“阿璃,你都好久没理我了。”
白璃困得睁不开眼,含糊道:“妄儿还小,离不开人。”
“他都睡了。”江让不依不饶,指尖轻轻挠着他的腰侧,惹得白璃痒得缩了缩。他趁机翻身将人压在身下,鼻尖蹭着鼻尖,眼底满是缱绻的笑意,却又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阿璃,你好偏心,有了妄儿,就不要我了。”
白璃被他磨得没辙,睁开眼,撞进他满是委屈的眸子里,忍不住失笑:“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置气。”
“我不管。”江让低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又一下,声音低哑,“你得补偿我。”
窗外月光皎洁,洒在床榻之上,勾勒出两人交缠的身影。江让的吻细密而温柔,从唇角蔓延到脖颈,惹得白璃浑身发软,只能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低声喘息。
“你轻点……”
“阿璃纵容我一回,好不好?”江让的声音带着蛊惑,指尖摩挲着他的脊背,带着灼热的温度。
白璃闭着眼,脸颊泛红,终究是轻轻“嗯”了一声。
夜色漫长,满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