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江让便醒了,他没有急着起床,而是坐在床沿。
片刻后,他抬手,攥紧拳头,对着自己的脸颊和胳膊,狠狠砸了下去。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他精准地控制着力道,不多时,脸颊颧骨处便泛起了明显的青紫,胳膊上也添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瘀痕,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揍过一顿。
做完这一切,江让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换上洗得发白的校服,背上书包出门。
屋里,江涛还在宿醉未醒,瘫在床上鼾声如雷。江母早已做好了早饭,见他要走,连忙追了出来,手里攥着两个温热的鸡蛋,脸上满是担忧:“儿子,吃了饭再走啊,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东西。”
江让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不饿。”
“不行!”江母急了,小跑着追上他,硬是把鸡蛋塞进他的手里,“拿着,饿了就吃。”
那鸡蛋还带着掌心的温度,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鸡蛋,又瞥了一眼江母鬓边的白发和满脸的憔悴,终是没再拒绝,将鸡蛋揣进了校服口袋里,转身快步离开。
一路走到学校,江让脸上的青紫格外扎眼,引得不少同学侧目。他却像是浑然不觉,径直走进教室,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开了课本。
一整天的课,他听得格外认真,仿佛真的只是个一心求学的普通学生。
下午下课铃响,江让没有跟着人流去食堂,而是收拾好书包,径直朝着大学部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这个时间,谢沉舟他们应该刚结束下午的课,正准备去食堂。
他要的,就是这个时机。
果然,刚走到大学部和高中部衔接的那条林荫道上,一道不怀好意的身影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谢沉舟斜倚在树干上,双手插兜,身后跟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个个面露凶光,显然是来者不善。
谢沉舟的目光落在江让脸上的青紫上,先是一愣,随即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啧啧,这伤,够重的。看来你那个赌鬼爹,回去又把火气全发在你身上了?怎么没直接把你打死呢?”
江让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直直地对上谢沉舟的视线,脸上没有丝毫怯懦,只有一片平静的漠然。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家在赌场有股份,你故意贷款给江涛,又在赌局上设下圈套,让他输得血本无归,对吧?”
谢沉舟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谢沉舟便很快镇定下来。他嗤笑一声,眼底的恶意毫不掩饰,像是根本没把这点算计当回事:“是我又怎么样?”他缓步走近江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轻蔑,“不然你以为,就凭你爹那个烂赌鬼,怎么会欠下一屁股还不清的债?他输得越惨,打得你越狠,我就越高兴。”
他就是要让江让痛苦,让江让狼狈,让江让再也没脸出现在白璃面前。
江让看着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抬脚,想要绕过谢沉舟离开。
“又想去找阿璃卖惨?”谢沉舟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几个男生使了个眼色,“把他给我带到杂物间去!我倒要看看,这小杂种有多硬的骨头!”
那几个男生立刻应了一声,上前几步,粗鲁地拎起江让的胳膊,就要往旁边的杂物间拖。
江让没有反抗,甚至还很“配合”地跟着他们走。路过监控摄像头的时候,还特意低下头,露出脸侧的伤,看起来像是被吓得不敢反抗。
谢沉舟看着他这副“怂样”,心里的得意更甚。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距离和白璃约定吃饭的时间快到了。于是对着那几个男生叮嘱道:“好好教训他一顿,别弄出人命就行。”
说完,便转身扬长而去,脚步轻快地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杂物间里,阴暗潮湿,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扫帚拖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味。
那几个男生将江让推搡进去,反手锁上了门,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笑容:“小子,敢跟谢少抢人,你是活腻歪了吧?”
“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说着,其中一个男生便挥着拳头,朝着江让的脸砸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让,忽然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戾气,像是蛰伏的猛兽终于露出了獠牙。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笑容,低声道:“多谢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不然在监控下面,我还得再演一会儿。”
话音未落,江让的身形便如同鬼魅般动了。
他侧身躲过挥来的拳头,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腕,猛地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男生的胳膊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垂了下来。
其余几人见状,顿时怒了,纷纷挥着拳头冲了上来。
可他们哪里是江让的对手?
沉闷的撞击声、惨叫声和求饶声交织在一起,在狭小的杂物间里回荡。
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男生,便全都瘫在了地上,抱着肚子或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连站都站不起来,看向江让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畏惧,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敬。
江让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掸了掸校服上的褶皱,神色自如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都没看地上哀嚎的几人,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栓,缓步走了出去。
谢沉舟陪着白璃刚走出食堂,正侧头和白璃说着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脚步倏地一顿。
江让就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上的青紫还未消退,胳膊上更是添了几道新的擦伤,衬得那张本就漂亮的脸,愈发苍白憔悴。
谢沉舟的瞳孔骤然紧缩,心底的恨意翻涌上来,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小杂种,挨了那么重的打,居然还敢出现在白璃面前!
白璃也看到了江让。
不过两天没见,这孩子身上竟又添了这么多新伤,触目惊心的伤痕爬满了纤细的胳膊,看得他心头一紧。江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怯怯地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即像是受惊的小兽一般,慌忙低下头,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白璃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快步追了上去。
江让的脚步顿住,乖乖地转过身,垂着脑袋,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白璃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轻轻拉过他的手腕,将他的校服袖子缓缓掀了上去。大片新旧交错的瘀痕暴露在空气中,青的青,紫的紫,还有几道结痂的伤口。
“又是你爹打的?”白璃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
江让的眼眶瞬间红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副隐忍又可怜的模样,让白璃的心里涌起浓浓的内疚。
他明知道江让的父亲是个嗜赌成性的畜生,却还是轻易地放江让回了家。若是他能多留个心眼,这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白璃的喉结滚了滚,压下心头的酸涩,放柔了语气问道:“吃饭了吗?”
江让依旧低着头,摇了摇。
“走,我带你去吃。”白璃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腕就要往校外的餐馆走。
谢沉舟阴沉着脸跟在后面,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看着白璃握着江让手腕的手,看着白璃对那个小杂种无微不至的关心,眼底的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餐馆里,江让拿着菜单,翻了半天,只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白粥。
白璃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干脆接过菜单,点了好几道清淡又有营养的菜,语气不容拒绝:“多吃点,你太瘦了。”
江让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盛满了感激,小声道:“谢谢白璃哥哥。”
谢沉舟坐在一旁,全程一言不发,脸色黑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吃完饭,白璃看了看时间,对着江让道:“我送你回家吧。”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这么重的手!顺便给那男人一个教训。
谢沉舟一听这话,立刻开口阻止:“阿璃,你忘了?阿姨今天从国外回来,特意叮嘱了你晚上回家吃饭,我帮你送他回家吧。”
他口中的阿姨,是白璃的母亲。这话一出,果然让白璃皱起了眉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江让见状,连忙拉了拉白璃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懂事:“白璃哥哥,不用麻烦你了,那个哥哥送我就好。谢谢你带我吃饭,我已经很开心了。”
白璃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愧疚更甚。他拍了拍江让的肩膀,温声道:“那好吧,路上小心点。”
谢沉舟强压着心头的得意,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放心吧,我会把他安全送到家的。”
看着江让乖乖地坐上自己的车,看着白璃转身坐上自家的车离开,谢沉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谢沉舟看着后视镜里江让那张苍白的脸,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好手段啊江让,被打成这样,还不忘跑到阿璃面前卖惨。”
江让靠在座椅上,闻言,缓缓抬起头。眼底哪里还有半分怯懦,他勾了勾唇角,声音清淡,却带着几分戏谑:“那也得感谢谢少,给了我这个卖惨的机会。”
谢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地盯着江让,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语气狠戾:“江让,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出现在阿璃身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江让像是没听到他的威胁一般,在车子停稳后,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他转过身,对着谢沉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语气客气:“感谢谢少送我回来。”
回应他的,是谢沉舟重重甩上车门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
江让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绝尘而去,眼底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寒意。
他转过身,便看到江涛正拎着一个空酒瓶,站在自家门口,眼神发直地看着他。显然,刚才谢沉舟送他回来的一幕,被江涛看了个正着。
江让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他缓步走上前,拍了拍江涛的肩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爸,刚才送我回来的那个,是我朋友,叫谢沉舟。你常去的那家赌场,他家有股份。他说了,你以后去赌场,只要提他的名字,贷款随便借。”
江涛的眼睛瞬间亮了。看那个车就知道价格不菲,江让说的极可能是真的。
嗜赌成性的他,这些日子正愁手里没钱,听到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当天晚上,江涛便兴冲冲地去了赌场。
谢沉舟确实打过招呼,让赌场的人放贷给江涛,再设局让他输得血本无归。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涛这个赌鬼,胆子竟然这么大,敢直接报他的名字,借了一笔巨款。
赌场老板虽然给谢沉舟几分薄面,可终究是利益为先。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白白打水漂。
于是,从那天起,赌场的催债人员,几乎快要把江让家的门敲烂了。
谢沉舟得知消息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出声。他本来还想慢慢玩,慢慢折磨江让父子,可现在看来,江涛要是死了,父债子偿,江让也别想好过!
抱着这样的心思,谢沉舟暗中给赌场老板递了话。
催债的手段,顿时变得更加过分。
江涛被逼得走投无路,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赌场的人堵了个正着。
昏暗的地下室里,催债的人看着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江涛,冷笑一声:“欠了这么多钱,还想跑?还不起钱,那就拿你的手抵债吧!不是爱赌吗?没了手,我看你还怎么赌!”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地下室。
江涛本来没钱,就算嗜赌,也贷不到这么大额的款项。若不是谢沉舟的默许和引诱,他根本不可能欠下这么多债。
一个月后,江涛被赌场的人扔回了家门口。
他的手断了,腿也被废了,浑身上下布满了伤痕,气息奄奄,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嚣张跋扈。
江母看到他这副惨状,当场崩溃,扑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哭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着,听得人头皮发麻。
江让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底没有半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