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沉滞而压抑。窗外清冷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透下几缕微弱的光晕,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斑驳。玉天依金色的长发散落在枕边,脸上泪痕未干,呼吸因疲惫而变得深长均匀,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被角,仿佛在梦中也不愿松开那份牵挂。
就在这近乎死寂的沉默里,床上的人影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唐昊天黝黑的眼眸缓缓睁开,视线有些模糊地聚焦在熟悉的天花板纹路上。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寸肌肉都传递着极度的虚弱感。更让他心下一沉的是,丹田气海之中,那原本浩瀚奔腾的魂力海洋,此刻竟空空如也!无论他如何尝试凝聚心神,都无法感知到一丝魂力的存在,仿佛那力量源泉被彻底抹去,只留下空荡的虚无。然而,与之形成诡异对比的是,体内那曾被抽取得枯竭黯淡的龙神血脉,此刻却如同沉睡的火山重新苏醒,熔金般的磅礴力量在四肢百骸中奔流不息,比以往更加凝练、纯粹,带着一种蛰伏的、令人心悸的威压。那三根竖起的熔金手指的冰冷印记,如同悬在意识深处的谜题,带来一种未知的沉重。
他想开口呼唤,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连转动眼珠都显得异常艰难。脑海中关于那座辉煌神殿、那沉默巨人的记忆,如同被蒙上了一层浓雾,只要试图去回想,便立刻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压迫感。
门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一道粉色的身影如同月光下的精灵,悄然闪入。李婉欣粉色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红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般扫过房间。当她的目光触及床上那双睁开的、黝黑沉静的眼眸时,红瞳骤然收缩!
“小昊天!”李婉欣的神念如同最急切的呼唤,瞬间在唐昊天脑海中炸响!她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床边,毫不犹豫地俯身,将唐昊天虚弱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温软的触感带着微微的颤抖,红瞳中瞬间盈满了后怕与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你吓死我们了!”她的神念传递着强烈的情感波动,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沉睡的玉天依,不愿惊醒这位悲伤的母亲。
唐昊天能感受到她怀抱的温暖与那份真切的担忧,他想回应,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她抱着,黝黑的眼眸中一片沉寂的茫然。
李婉欣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轻轻松开怀抱,红瞳中闪过一丝凝重。纤细的指尖搭上唐昊天的手腕,一股精纯无比、融合了生命神力与魂力的温和能量,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经脉。
然而,这股力量甫一进入唐昊天的身体,便如同泥牛入海!那空荡的丹田气海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瞬间将她的力量吞噬殆尽,没有激起半分涟漪,更没有一丝魂力被引动或恢复的迹象!李婉欣红瞳中闪过一丝惊愕与不信,她再次尝试,加大了能量的输出,结果依旧!她的力量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连一丝回响都听不到!
“怎么会这样……”李婉欣红瞳深处掠过一丝慌乱。这感觉,如同她曾在神界边缘见过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型黑洞!她立刻停止了输送,粉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流转的生命气息变得紊乱。这绝非简单的虚弱!是某种未知的反噬?还是那强行抽取龙神之血留下的、更深层次的诅咒?她看着唐昊天沉寂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她引以为傲的生命神力,此刻竟显得如此苍白!
最终,她红瞳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身影化作一道微光,重新变回窗台上那株不起眼的粉色小花。花瓣在微弱的夜风中轻轻颤抖,如同无声的叹息。
几乎在李婉欣隐去的同时,寝室的门被无声推开。唐啸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刚毅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他目光扫过床上睁着眼却无法动弹的儿子,眼神复杂难明。随即,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弯下腰,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将沉睡的玉天依横抱起来。玉天依金色的长发垂落,在唐啸臂弯中微微晃动,即使在移动中,她依旧紧蹙着眉头,仿佛沉浸在悲伤的梦境里。
唐啸抱着妻子,转身欲走,脚步却在门口顿住。他回过头,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沉默的儿子。那眼神中,有担忧,有痛惜,有身为父亲的沉重责任,更有一种面对未知困境的、被强行压抑的怒火与不甘。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玉天依,大步离开了这间充满压抑的房间。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中渐行渐远,留下更深的寂静。
唐昊天黝黑的眼眸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又缓缓闭上。身体的极度虚弱和魂力的彻底消失,让他连思考都变得异常艰难。他放弃了尝试,任由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求片刻的安宁。
史莱克学院,教师休息室。窗外,清冷的月光同样流淌在窗棂上,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气氛。弗兰德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沉默不语的玉小刚。赵无极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马天乐抱着双臂,靠在墙边,火红的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微光。
玉小刚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战术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分析,但此刻,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的边缘,目光却失焦地望着虚空。他紧锁的眉头如同刻刀雕琢,脸上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脑海中翻腾着最坏的推演——唐昊天血脉枯竭,魂力尽失,甚至可能永远无法恢复……这不仅意味着史莱克失去了一张至关重要的底牌,更意味着他倾注无数心血的研究对象、他寄予厚望的弟子,可能就此陨落。一种熟悉的、仿佛命运轮回般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低声自嘲,声音沙哑:“看来……我的命运就是如此。” 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砰!”
弗兰德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他霍然站起,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怒:“什么话!小刚!”他指着玉小刚,手指微微颤抖,“昊天的天赋,有目共睹!他遇到的灾难,也是最高级的!这恰恰证明了他的不凡!难道你不相信他吗?难道你要像当年那样,轻易就被打垮吗?!”弗兰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他太了解玉小刚了,了解他曾经的崩溃与绝望,此刻他必须用最激烈的方式将他从自我否定的深渊中拉出来!
马天乐也直起身,火红的眼眸中燃烧着坚定的光芒:“小刚!昊天那小子绝对死不了!你忘了?我女儿小桃那几乎无解的邪火,就是被他根治的!他身上有着我们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和能力!我们应该相信他!”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对唐昊天近乎盲目的信心。
赵无极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粗声粗气地附和:“是啊!俺老赵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能一天吸收五个十万年魂环的怪物!这小子命硬得很!阎王爷都不敢收他!”他用力拍了拍胸脯,试图用豪迈驱散阴霾。
玉小刚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看着眼前三位挚友。弗兰德眼中的急切与信任,马天乐眼中的笃定,赵无极眼中的豪迈……如同一股暖流,冲散了他心中部分冰冷的阴霾。他沉默良久,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一丝,最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也许……你们说得对。”他拿起笔,在战术笔记上重重划掉了一行代表“最坏情况”的推演,“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他眼中的光芒重新凝聚,虽然依旧沉重,却多了一份面对现实的冷静与坚韧。
海神阁顶层,穆恩独自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厚重的乌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缕月光,天地间一片漆黑,如同泼墨。他佝偻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银白的须发在微弱的魂导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望着那被黑暗吞噬的天空,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征兆地袭来,穆恩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好一会儿,咳嗽才平息。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一方洁白的丝帕上,赫然晕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殷红!他默默地将丝帕收起,仿佛无事发生,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疲惫更深了一层。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黑暗,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承载了千年的沧桑,悄然融入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命运……终究是在戏弄老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