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忆颜欢胜”的宣告声在兵魔殿巨大的演武场上空孤零零地回荡着，砸在地上，却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没有预料中的哗然，没有惊叹，没有议论纷纷。整个场地陷入一种古怪的、粘稠的死寂。数千观战者，无论是散修、宗门弟子，还是高踞看台的大人物，脸上都凝固着同一种表情——茫然。他们的目光还黏在忆颜欢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又不由自主地瞟向妙玥儿消失的那片高空云层，脑子里塞满了巨大的问号。
发生了什么？羽化仙宫的核心弟子，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质问对方偷学秘法，怎么对方轻飘飘报了个名字，就像见了鬼一样，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直接化作流光逃了？那速度，简直像是背后有洪荒巨兽在追命！
季雨竹同样被这诡异的结局搅得心绪不宁。她下意识地侧过头，想问问身边这位似乎无所不知的王玄羽，这“白灵衣”三个字背后到底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能让妙玥儿如此失态。
“王……”一个音节刚说出，季雨竹的声音却猛地卡住了。
一股冰冷、压抑、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息，正从王玄羽身上弥漫开来。
他转头看去，心尖猛地一颤。
王玄羽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几分玩世不恭或慵懒笑意的脸，此刻竟扭曲得有些狰狞。牙关紧咬，腮帮的肌肉如同岩石般块块隆起。他低垂着眼，死死盯着自己紧握成拳的双手。那双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骇人的青白色，皮肤绷紧得像是随时要裂开。
而在他那几乎要将骨头捏碎的掌心里，正紧紧攥着一团……纸？
不，准确地说，是半张纸。那张纸显然遭受了极其粗暴的对待，边缘被揉搓得破烂不堪，皱巴巴地蜷缩着，如同被揉烂的枯叶。还有更多的纸屑，正化作细小的粉末，从他紧握的指缝间簌簌落下，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这绝非寻常的纸张！而是一张赌契！上面烙印着独特的灵力印记，绝难仿冒。她甚至能看到那破烂边缘上残留的墨迹，以及一个模糊的……“妙”字？
“王兄？”季雨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王玄羽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粗重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的狰狞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眨眼间竟换上了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只是那双眼睛深处，翻涌的狂澜却丝毫未减。
“没事。”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在摩擦，“我没事。”
那刻意压制的平静，配上他眼中残留的惊怒与一丝极力隐藏的狼狈，让“没事”两个字显得无比苍白，甚至带着一种自欺欺人的惨烈。季雨竹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额角暴起的青筋，心知肚明：这绝非没事。这分明是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性命后，眼睁睁看着骰盅揭开，露出最绝望点数时的惨状！
就在这诡异僵持的气氛中，演武场中央，裁判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令人不适的沉寂，也强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了擂台。
“第二场，沐灵瑶对古云！”
声音洪亮，带着兵魔殿特有的肃杀腔调。
季雨竹的思绪瞬间被拽回。沐灵瑶？古云？她大姐和姐夫？！她猛地看向擂台方向，心中那点对王玄羽的担忧立刻被巨大的惊愕和随之升腾的强烈期待所取代。他们两人竟然在第二轮就碰上了？这可是本届夺魁的热门种子！大姐沐灵瑶的深不可测，姐夫古云那仿佛能镇压一切的恐怖气势……若是他们之间的碰撞，该是何等石破天惊的场面？季雨竹几乎能想象那足以撕裂兵魔殿防御光幕的灵力狂潮！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眼神灼灼地盯着观赛屋的出口。
沐灵瑶的身影很快出现。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身姿挺拔如孤峰雪莲，缓步走上擂台，步履间带着一种与这喧嚣战场格格不入的宁静与疏离。她甚至没有走到擂台中央，仅仅在边缘站定，目光平静地投向裁判。
然后，一句清晰、平静，却如同九天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的话语，从她口中吐出：
“裁判，古云认输了。直接下一场吧。”
“……”
死寂。
比刚才忆颜欢获胜时更彻底、更沉重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兵魔殿！
数万道目光齐刷刷地盯在沐灵瑶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兵魔殿的比试，乃是汇聚当世顶尖年轻强者的残酷角斗场！能走到这一步的，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战意冲霄的天之骄子？哪一个不是背负着宗门荣辱、个人道途，渴望在此一鸣惊人，名动四方？未战先怯，临阵退缩？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自兵魔殿创立以来，除了那些因卑鄙偷袭而无法登台的倒霉鬼，何曾有过选手连面都不露就直接认输的先例？更何况，认输的还是古云！那个在初赛时仅凭气势就压得对手喘不过气、被无数人私下视为本届最大黑马的“凶神”！
裁判显然也懵了。他拿着对阵名单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微张，足足愣了两三息，才有些结巴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少谷主，按照规则，认输……认输也需要本人亲自到场确认。还请……还请古云选手先到比试台上来一下。”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观赛屋的方向，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这规矩不能破，否则兵魔殿的威信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