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舟出了金陵,一路沿运河北上,入黄河,再辗转西进,不消月余,便到了洛阳城。
这洛阳城,素来有“牡丹花城”的美誉,恰逢暮春时节,城里城外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争奇斗艳,满城都飘着淡淡的花香。往来游人如织,处处都是欢声笑语,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可赖布衣刚牵着青娥的手,踏进城南的牡丹巷,怀里的凤凰罗盘就“嗡”地一声,铜针猛地往下沉,竟死死扎向地面,针尖上还缠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
青娥白眉微蹙,鼻尖微动:“爹,这花香里,好像掺着一股子血腥味。”
赖布衣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这洛阳城看着繁华,底下怕是藏着大祸。走,去看看那花田。”
父女俩顺着罗盘的指引,往城南的邙山脚下走。越靠近花田,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越浓,连空气中的花香,都变得刺鼻起来。
到了花田边,两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平日里姹紫嫣红的牡丹田,此刻竟像是被泼了墨,满园的牡丹花,竟一夜之间全变成了黑色!花瓣黑得发亮,像是裹了一层乌金,花蕊却红得滴血,风一吹,花瓣簌簌掉落,竟像是一场黑色的雨,看得人心头发紧。
花田边,围了不少花农,一个个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
“老天爷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牡丹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赖布衣走上前,拉住一个老花农问道:“老丈,这牡丹是什么时候变黑的?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老花农抹着眼泪,哽咽着说:“就昨儿夜里!前儿个还好好的,姹紫嫣红的,谁知道今儿一早起来,就全变成这鬼样子了!更邪门的是,打从花儿变黑,我们这花田里的井水,就变得又苦又涩,浇啥死啥!还有啊,村里好几个种花的汉子,都突然病倒了,浑身发冷,直说胡话,喊着‘饶命’‘我错了’!”
青娥蹲下身,捡起一片黑色的牡丹花瓣,指尖刚碰到花瓣,就猛地缩了回来:“爹,这花瓣好冰,像是浸过冰水。”
赖布衣也蹲下身,掏出罗盘,往花田里一放。罗盘的铜针疯狂打转,发出“嗡嗡”的响声,天池里的水,竟泛起了一层黑沫。
“这是龙脉泣血之兆!”赖布衣倒吸一口凉气,“这邙山脚下,怕是埋着不该埋的东西,破了洛阳的龙脉!”
这话一出,周围的花农都炸开了锅。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群官差簇拥着一个身穿锦袍的公子哥,耀武扬威地走了过来。那公子哥约莫二十出头,面色倨傲,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正是洛阳知府的儿子,人称“赵衙内”。
赵衙内瞧见赖布衣父女在花田里指指点点,顿时皱起了眉,喝道:“哪里来的野风水先生,敢在这里妖言惑众?”
赖布衣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公子可知,这牡丹变黑,是龙脉受损之兆?再这么下去,不出半月,洛阳城怕是要遭大灾!”
赵衙内“嗤”地一声笑了:“胡说八道!本公子听人说,这邙山脚下有处吉穴,埋了先人,后世能出将入相。我前儿个才让人在花田后头挖了个墓穴,准备迁我祖父的坟过来,怎么就破了龙脉了?”
赖布衣一听,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糊涂!邙山虽是风水宝地,可这花田底下,乃是洛阳龙脉的龙眼所在!龙眼主气运,你在这里挖穴,无异于戳瞎了龙脉的眼睛!这牡丹变黑,就是龙脉在泣血警示!”
赵衙内哪里肯信,扬手就要让人把赖布衣父女赶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官差匆匆跑来,脸色惨白地喊道:“公子!不好了!知府大人突然晕倒了!嘴里还吐着黑血!”
赵衙内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嚣张,慌慌张张地问道:“怎么回事?我爹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赖布衣沉声说道:“龙脉受损,首当其冲的就是这洛阳城的父母官!你若再执迷不悟,不仅你爹性命难保,整个洛阳城都要遭殃!”
赵衙内这下是真怕了,他虽跋扈,却也孝顺,连忙跪到赖布衣面前:“先生!求您救救我爹!求您救救洛阳城!我知错了!我这就让人把墓穴填了!”
“光填了墓穴还不够!”赖布衣说道,“第一,立刻把你祖父的骸骨迁回原处,不得再动龙脉分毫。第二,派人去城外的龙门石窟,请一百个僧人来,诵经三日,超度龙脉怨气。第三,你知府家需拿出万两白银,救济洛阳的贫苦百姓,再派人修整邙山的水道,护佑龙脉。”
赵衙内哪敢有半句推辞,连忙点头应下,立刻派人去办。
赖布衣则带着青娥,来到花田后头的墓穴边。他掏出朱砂黄符,咬破舌尖,将血滴在符上,然后贴在墓穴的四周。接着,他让青娥取出银镯,放在龙眼的位置。
青娥握紧银镯,轻声念起《清心咒》。银镯的嗡鸣声,顺着地面传了下去,竟像是在和龙脉对话。
说来也怪,随着银镯的嗡鸣,那黑色的牡丹花瓣上,竟渐渐褪去了黑色,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粉色。
三日之后,龙门石窟的僧人诵经完毕,赵知府的病竟真的好了。而那片花田,也奇迹般地恢复了生机,黑色的牡丹重新变回了姹紫嫣红,花香扑鼻,再也没有了那股子血腥味。
村里病倒的汉子们,也都痊愈了,花田里的井水,又变得清甜甘冽。
这日,赖布衣和青娥准备离开洛阳城。赵知府亲自带着厚礼来送,赵衙内也跟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给赖布衣行了个礼。
“赖大师,大恩大德,赵某没齿难忘!”赵知府拱手说道,“日后我父子二人,定当为官清廉,造福一方百姓!”
赖布衣摆了摆手,笑道:“为官者,当以百姓为本,这比什么厚礼都强。”
凤舟缓缓驶离洛阳码头,青娥站在船尾,看着岸边盛开的牡丹,突然问道:“爹,龙脉真的会泣血吗?”
赖布衣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望向远方:“龙脉本是山川灵气所聚,你待它好,它便护佑一方;你若伤它,它便警示世人。说到底,还是人心啊。”
罗盘上的铜针,依旧指着东方,针尖上的黑气,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淡淡的金光,映着满船的花香。
《洛阳牡丹行》
洛阳三月牡丹香,邙山脚下起灾殃。
一夜繁花成墨色,满城百姓断肝肠。
无知衙内伤龙脉,有道布衣解祸殃。
银镯一声清咒起,嫣红重绽满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