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点燃炸药库的火星。
“赝品”、“模仿”,这两个词是江晚姝心底最深的耻辱和心结,是她三年来自我怀疑的根源,是她一切痛苦的起点。此刻被林姝如此轻蔑地撕开、摊在阳光下,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铮地一声,断了。
“你闭嘴——!!”
江晚姝尖声嘶喊,所有的伪装、温顺、小心翼翼都在这一刻彻底崩碎。她眼中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疯狂和嫉恨,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向林姝的肩膀!
林姝站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边缘,背后就是那张沉重的、边缘锋利的水晶茶几。她对江晚姝的推搡有预判,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在等这一刻。
在被推的瞬间,她不是向后摔倒以卸力,而是顺着那股推力方向,身体失去平衡,刻意让自己的腰侧,朝着茶几那坚硬锐利的直角,重重撞了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林姝压抑不住的、短促的痛哼。
紧接着是玻璃器皿掉地碎裂的刺耳声响,她撞上茶几的力道太大,茶几上摆放的一个水晶烟灰缸被震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
一切发生得太快。
江晚姝还维持着推人的姿势,脸上的疯狂尚未褪去,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林姝蜷缩在地上,左手死死捂着右侧腰腹,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痛得全身都在发抖,嘴唇失去血色,那双总是平静或带着算计的眼睛,此刻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涣散,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浅灰色的针织裙下摆,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不是血,是冷汗浸透了衣料。但更触目惊心的是,她捂着腰侧的手指缝间,隐约可见一片迅速蔓延开的、骇人的青紫。
那位置……恰好是之前被傅承聿留下过指痕和咬痕的地方。新旧伤痕叠加,视觉效果惊人。
“我……我不是……”江晚姝踉跄着后退,脸上血色尽失,声音颤抖,“我没想……”
脚步声从主卧方向急促传来。
秦震披着睡袍出现在客厅门口。他显然被外面的动静惊动,眉头紧皱,目光迅速扫过客厅,碎裂的水晶渣滓,惊慌失措的江晚姝,以及蜷缩在地、痛苦颤抖的林姝。
他的视线在林姝惨白的脸色和腰间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上停留了两秒,眼神骤然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江晚姝慌乱地想解释:“秦先生,是林小姐她先……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她自己没站稳……”
“够了。”秦震打断她,语气冰冷。
他大步走到林姝身边,蹲下身。林姝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压抑的抽气声。秦震拉开她捂着腰侧的手,掀开衣角看了一眼。
那片青紫已经蔓延到肋下,边缘泛着深紫色,中间高高肿起,甚至能看到皮下细密的血点。撞击的力道显然极重。
林姝在他触碰时痛得浑身一颤,眼泪流得更凶,却咬着牙,气若游丝地开口:“不怪她……秦先生……是我自己……没站稳……”
她说话时,目光虚弱地看向江晚姝,眼神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痛苦和……一丝哀求?仿佛在求江晚姝不要再说了,仿佛在承受着双倍的痛苦,身体的剧痛,和被新人欺凌却不敢言的屈辱。
这种时候的善良和隐忍,比任何指责都更有杀伤力。
秦震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站起身,目光如刀般刮过江晚姝。
“去叫赵助理,让他立刻安排医生过来。”他的命令简洁冰冷。
江晚姝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门口的电话。
秦震重新蹲下,这次动作放轻了些,将林姝打横抱起。林姝痛得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蜷缩,额头抵在他胸前,冷汗浸湿了他睡袍的前襟。
“很疼?”秦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听不出情绪。
林姝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泪珠,轻轻点头,声音破碎:“……疼。”
秦震将她抱进主卧,小心地放在床上。医生来得很快,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显然是秦震常用的私人医生。
检查的过程林姝一直咬着唇,疼得浑身发抖。医生检查后,脸色凝重:“撞击力度很大,软组织严重挫伤,需要去医院拍片确认。需要好好静养。”
秦震站在床边,听着医生的诊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睡袍的腰带。
医生给林姝做了紧急处理,敷上冰袋,开了止痛药。林姝吃过药后,疼痛似乎缓解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江晚姝一直站在卧室门口,不敢进来,也不敢离开。她看着床上的林姝,看着秦震沉默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恐惧、后悔、还有一丝被算计的不甘,刚才林姝那几句话,分明是故意激怒她!
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敢说。
医生离开后,卧室里只剩下秦震和林姝。
秦震走到床边坐下。林姝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眼眶依然红着,泪水无声地滑落。
“秦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虚弱的颤抖,“我……我想回家。”
秦震挑眉。
“回家?”他重复。
“我想我妈妈了。”林姝的眼泪掉得更凶,像个受了委屈无处倾诉的孩子,“我疼……我想让我妈妈照顾我几天……就几天,好不好?”
她说着,伸手轻轻拉住秦震睡袍的一角,指尖冰凉,带着小心翼翼的乞求:
“我保证……等我好一点,就回来。我……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只是现在……我真的很想妈妈……”
她哭得无声而压抑,肩膀微微耸动,那张总是平静或带着温顺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然的脆弱和伤痛。腰间的剧痛是真实的,眼泪是真实的,想逃离这个充满窒息感和新人敌意的地方的渴望,也是真实的,至少,在秦震看来是真实的。
秦震盯着她看了很久。
他在权衡。
一个受伤的、情绪不稳的旧玩具,留在身边确实麻烦。医生也说了需要静养。送她回父母那里,既能让她得到照顾,也能让她冷静冷静,认清自己的位置。她早已无家可归,除了待在他身边,无处可去。
更重要的是,江晚姝昨晚的表现和今早的失控,让他看到了新玩具的不成熟和潜在风险。让林姝暂时离开,既能给江晚姝一个警告,也能让两个女人都冷静一下,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
而林姝父母那边……秦震查过,林家早已没落,那两个老人现在靠着一点积蓄和女儿给的钱生活,翻不出什么风浪。让林姝回去待两天,正好可以敲打敲打那对老夫妻,让他们更清楚女儿现在靠着谁生活。
“好。”秦震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稳,“让赵助理送你回去。住两天,养好伤再回来。”
林姝的眼中瞬间涌出更多的泪水,这次是混合着疼痛和感激的:“谢谢……谢谢秦先生……”
秦震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等在外面的赵助理吩咐:“送林小姐回她父母家。带上医生开的药。告诉那边,好好照顾,过两天我去接人。”
“是,秦先生。”
秦震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林姝。女人虚弱地躺着,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像一只受伤的、急于归巢的鸟。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看门口脸色惨白的江晚姝一眼。
卧室门关上。
林姝缓缓闭上眼睛。
腰间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止痛药的效果还没完全发挥。但她心里却一片冰冷的清明。
成功了。
逃离这个牢笼的第一步。
虽然付出了疼痛的代价,但值得。
接下来,是回家。
然后……是周三。
是傅承聿承诺的“一整天”。
她提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