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8章 横刀立马
阵后的三排蹶张弩手依次就位,第一排蹲踞,第二排微躬,第三排直立,冰冷的弩箭对准了越来越近的死亡洪流,弩手们面容冷峻,手指稳稳搭在弩机之上,等待着命令。
宗天行深吸一口平原湿冷却充满铁腥味的空气,翻身上马,“水火锋”铿然出鞘,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声响。
“吼!”曾少山部发出惊人的战意,迅速组成了一个突击锋矢阵,紧贴在铁壁军主阵的侧后方,如同蛰伏的猛兽,等待着利爪撕出的那一刻。
“一百五十步!”观测兵声嘶力竭地吼报。
曾少山目光冷冽,估算着距离,猛地挥下令旗:“弩手——一队!放!”
崩!崩!崩!
第一排百余名弩手同时扣动弩机!强劲的弩弦震响声令人头皮发麻!百余支粗重的弩箭撕裂雨幕,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毒蜂般扑向冲锋的铁浮图!
叮叮当当!噗嗤!
弩箭狠狠撞上重甲,大多爆出一溜火星被弹开,但也有少数幸运地找到了盔甲的连接处或是战马防护较弱的位置,狠狠扎了进去!瞬间有十数骑人仰马翻,沉重的躯体砸在地上,被后续汹涌而来的铁骑无情践踏,但庞大的洪流速度几乎未减!
“一百步!二队!放!”
第二波弩箭紧接着呼啸而出!距离更近,穿透力更强!这一次倒下的铁骑更多,阵型前端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混乱,但更多的铁浮图如同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踏着同伴的尸骸,速度甚至更快了!马蹄声如同狂暴的雷鸣,震耳欲聋!
“七十步!三队!放!”
第三波弩箭,也是最致命的一波,如同死神的镰刀般扫过!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重甲也难以完全抵挡蹶张弩的恐怖威力!噗嗤噗嗤的入肉声清晰可闻!冲锋的锋线上,顿时人仰马翻,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陷!
然而,铁浮图的冲锋之势已成,这惨重的损失并未能完全阻止他们!
“三十步!稳住了!”曾少山声嘶力竭,声音甚至带上了血丝!
轰!!!!!!!!!
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炸开!
钢铁洪流以无可比拟的狂暴力量,狠狠地、全面地撞上了铁壁军的盾阵!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的碰撞与毁灭!
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木材碎裂声、金属扭曲声、骨骼断裂声、战马濒死的悲鸣声、战士临死前的怒吼声、重甲步兵被撞飞落地时的沉闷响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惨烈至极的战场交响乐!
最前方的旁牌在恐怖冲击力下剧烈变形、碎裂!持盾的重步兵如同被巨锤击中,口喷鲜血,骨断筋折,整个人被撞得倒飞出去,砸入后阵。但也有更多的铁浮图撞上了死死顶住的盾牌和骤然探出的钩镰枪!
特制的钩镰发挥了巨大作用!它们不是直刺,而是凶狠地钩挂、撕扯!有的钩住了马腿,猛力一拉,硕大的战马便凄厉嘶鸣着轰然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有的顺着甲叶缝隙捅入,或是钩住骑士的腿甲、臂甲,将其生生拖拽下马!
落马的铁浮图骑士,往往来不及爬起,便被数支长枪捅穿,或是被后面的战马踏成肉泥!
第一道盾墙在付出巨大代价后,竟奇迹般地没有被完全突破!铁浮图恐怖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陷入了与铁壁军重步兵和长枪手的残酷绞杀之中!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时刻!
宗天行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一夹马腹,身下龙驹如同离弦之箭,率领着身后积蓄了所有怒火与力量的夏军锋矢阵,从铁壁军主阵的侧翼,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牛油,狠狠地凿入了铁浮图因冲势受阻而略显混乱的侧翼!
“水火锋”在他手中化作道道索命寒光!宗天行的剑法已臻化境,精准、狠辣、高效!
他并不与重甲硬碰,剑尖总是寻隙而入,或是点向甲叶连接处,或是划过马匹无防护的膝弯,或是直接透过面甲的缝隙刺入!所过之处,人甲俱碎,竟无一合之将!
他身后的夏军将士也如同疯虎,与敌人殊死搏杀,硬生生在铁浮图的阵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宗天行的目标明确——敌阵中央,那员被亲兵簇拥、不断呼喝指挥的会宁主将!那将领也发现了这支悍不畏死、直插自己而来的夏军,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怒吼着迎上。
两马交错!
狼牙棒带着恶风当头砸下,势大力沉!宗天行却不硬接,剑尖轻点马鞍,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巧妙避过致命一击,水火锋顺势贴着狼牙棒的长杆削向对方手指!那敌将大惊,急忙撤手回棒格挡。
但宗天行变招更快!剑势陡然一转,化削为刺,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对方咽喉!敌将勉强侧身,剑尖擦着颈甲划过,带出一溜火星!两人马打盘旋,瞬间交手十余回合,兵器碰撞声密集如雨!那敌将力大棒沉,但宗天行剑法精妙,身法灵动,更兼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锐气,渐渐占据上风!
终于,宗天行卖了个破绽,诱敌一棒砸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水火锋”骤然爆发出刺目寒光,如同惊鸿一闪,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透了对方格挡的手臂缝隙,精准地刺入了其面甲的窥缝之中!
动作骤然停滞!
那敌将身体猛地一僵,狼牙棒脱手落下,砸进泥泞。他难以置信地透过面甲缝隙看着宗天行,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咯咯声,随即沉重地栽下马背。
几乎在宗天行斩杀敌将的同时,曾少山抓住了这最佳的时机!
“两翼轻骑!包抄!弩手自由散射!全军压上!击溃他们!”
令旗挥动!
游弋在两翼的南宋轻骑如同终于解开束缚的猎豹,迅速掠出,他们并不与铁浮图正面冲击,而是利用出色的机动性,不断用弓箭骚扰射击其侧后相对薄弱的方向,用套索试图绊倒战马,进一步加剧其混乱。
阵后的弩手在军官指挥下,开始进行自由精准射击,重点狙杀那些看起来像是军官或者仍在试图组织抵抗的敌人。
正面的铁壁军步兵齐声怒吼,盾牌向前推进,长枪疯狂捅刺,发起了全面的反冲击!
主帅阵亡,侧翼受袭,正面受阻,纵然是天下骁锐的铁浮图,也终于彻底动摇了。伤亡惨重之下,残余的会宁重骑失去了指挥,战斗意志崩溃,开始各自为战,并试图脱离这片恐怖的死亡泥潭。
“追!扩大战果!缴获战马!”曾少山适时下令,但命令重点是驱散和俘获,而非穷追不舍。
一场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惨烈恶战,终于渐渐平息。
雨下得更大了,冲刷着满地的血污和泥泞。战场上到处都是人马的尸首、破碎的兵甲、垂死的哀鸣和无主战马的悲嘶。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令人作呕。
清点战场。铁壁军与夏军配合,毙敌超过四百骑,缴获因主人战死或受伤而滞留战场的完好战马近两百匹!其中不少仍是披挂重甲的高大良驹,价值巨大!而夏军在此最终决战中,再次付出了近百人阵亡的代价。
“痛快!”曾少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雨水,走到宗天行马前,看着被士兵抬过来的敌将尸首,赞道:“宗大人,好身手!阵斩此獠,乃此战关键!”
宗天行还剑入鞘,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疲惫,拱手道:“全赖曾总兵正面硬撼,铁壁军将士用命,宗某方能寻得战机。此战,乃两家合力之功!”
他望着缴获的战马和远处已然安全退入利州城中的庞大马队,一直紧绷如铁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弛了一丝。这一路,走得太难,太苦,太血淋淋。
但,他们终究是闯过来了。
曾少山点头,沉声道:“宗大人,此处不可久留。敌军虽退,援兵恐不时便至。我等需速速退回城中,凭城固守,从长计议!”
“正该如此!”宗天行颔首。
“传令!打扫战场,收敛烈士遗体,带上缴获和伤员!”曾少山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胜利后的沉稳,“铁壁军断后,夏军兄弟先行——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