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柳如烟的心里。
璇玑楼，是她的家。
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家里，隐藏着随时可能在背后捅刀子的敌人。
听到这个问题，韩月奴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
“是楚云。”
“楚云？”
柳如烟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让她感到无比的震惊，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气质清冷的舍友身影。
是她？
那个曾经与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平日里话都说不上几句的楚云？
韩月奴看着柳如烟那震惊的表情，缓缓地点了点头。
“楚云，自来到璇玑楼之后，便一直没有选择晋升更高的品阶。她的天赋不差，心性也足够坚韧，却始终安于现状。我早已对她，有所怀疑。”
韩月奴的声音，平静而又清冷，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之前你在楼中表演那场《十六天魔舞》之时，我便察觉到，有一股，极其隐晦的精神波动，从她的身上，传了出去。”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向邪教传信。”
“什么？”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沉。
“后来呢？”她追问道。
韩月奴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后来她主动来找我，坦白了一切。”
“她告诉我，她本是邪教安插在璇玑楼的一颗棋子。但这些年，在璇玑楼的生活，让她感受到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归属感与温暖。”
“她说，她看到了，璇玑楼的姐妹们，是如何在韩妈妈的庇护下，努力地生活，又是如何在你的带领下，看到了新的希望。”
“她说，她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她不能，也不愿再继续害了你，害了璇玑楼。”
“所以，她主动来向我坦白，请求我帮她去除体内那被邪教种下的禁制。”
听到这里，柳如烟彻底地了然了。
她想起了，刚才在楼下重逢时，楚云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神中除了喜悦，还带着一丝深深的愧疚与释然。
原来，这个自己曾经以为只是沉默寡言的舍友，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完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自我救赎。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头是岸。
“后来我们能那么快地掌握邪教在南诏与西楚的动向，并提前做出部署，其中有一大半的情报，都是楚云主动贡献出来的。”韩月奴最后补充道。
柳如烟的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怕。
庆幸的是，楚云最终选择了，站在璇玑楼这一边。
后怕的是，若是她没有做出这个选择，那么在南诏陵墓之中等待着她们的，恐怕将会是一张更加致命，也更加难以挣脱的死亡之网。
“如烟，”韩月奴看着她，话锋一转，“你如今，已是洞明境后期的修为，更是同修了炼气与精神力，实力之强，已不在寻常的凌霄境初期之下。”
“楼中的一些事务，以及璇玑楼在外的诸多产业，从今日起你便渐渐地开始接手吧。”
“是，楼主。”柳如烟没有丝毫的推辞，她知道，这是自己，必须承担起的责任。
“你此番回来，是不是也打算要晋升花魁了？”韩月奴看着她，突然问道。
柳如烟闻言，心中一动。
她如今的实力，早已远超寻常花魁。无论是修为，名望，还是对璇玑楼的贡献，她晋升花魁，都已是水到渠成之事。
“楼主慧眼，如烟，确有此想法。”柳如烟坦然承认。
“好。”韩月奴点了点头，“那你便去准备吧。挑个日子，举办一场晋升大典，昭告天下。”
“楼主，”柳如烟看着韩月奴，那双清冷的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我心中已有一个想法。”
“我想将这场晋升大典办得更盛大一些。”
“哦？”韩月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神色。
“这场大典，我希望它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晋升大典。”
柳如烟的声音，变得，清越而又充满了力量。
“它也应该是，楼中那些所有努力上进，渴望证明自己的姐妹们的晋升大典。”
“它更应该是，那些与我们璇玑楼，志同道合，有缘之人的晋升大典！”
她想到了，在聋哑女孩院中，那些渴望改变命运的女孩。
她想到了，像杨婷婷这样的可怜人。
她想到了，那些在乱世之中，挣扎求生，却始终不愿放弃希望的普通江湖人。
她要借着这次机会，将璇玑楼的旗帜，插遍整个大胤！
韩月奴看着柳如烟，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
“好。”
她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我，应允你。”
她从顶楼下来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楼内依旧是那副歌舞升平的景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女孩子们或是在与客人推杯换盏，或是在角落里低声练习着新学的曲调。
只是这一次，柳如烟从她们的眼中，看到了与往日不尽相同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压抑的，却又蠢蠢欲动的光。
陵墓之行，璇玑楼虽有损失，却也打出了赫赫威名。她们不再仅仅是供人赏玩的金丝雀，她们的舞，她们的袖，同样可以杀人，可以护佑一方。
这种改变，是深入骨髓的。
柳如烟的归来，以及她即将晋升花魁的消息，像是一阵风，吹遍了璇玑楼的每一个角落，将那星星之火，彻底点燃。
“妈妈。”
柳如烟找到了正在账房里，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的韩杜鹃。
听到声音，韩杜鹃头也没抬，只是随口应道：“哎，乖女儿，账上一笔归一笔，你这次带回来的那些战利品，妈妈可都给你记着呢，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
她以为柳如烟是来对账的。
柳如烟失笑，走到她身边，将一本册子轻轻放在了账本上。
“妈妈，你看这个。”
韩杜鹃这才疑惑地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将那册子拿了起来。
册子封面上，只有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花魁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