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薛伟那句“太理想化”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
沈墨没有立即反驳。他走回座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不算太厚，但装订整齐的报告，走向薛伟。
“薛县长，这是我的初步分析报告，里面有详细的数据支撑和模型推演过程。”他将报告放在薛伟面前的桌上，“城区供水系统的冗余度和抗风险能力，远高于分散脆弱的山区供水网络。从风险等级和紧迫性评估，山区管网改造和应急水源建设，优先级必须前置。”
薛伟看都没看那份报告，只是用指尖将它往旁边推了推，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沈墨同志，我们现在是在开抗旱紧急会议，不是学术研讨会！没时间看你这些长篇大论的理论模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的方案是经过多年基层工作验证的！”
“正因为是紧急会议，才更需要基于事实和数据的科学决策，而不是经验主义的路径依赖。”沈墨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措辞却愈发犀利，“忽视模型预警和客观数据，可能导致灾难性的误判。山区若因缺水引发大规模人口流动或更严重的后果，这个责任，恐怕不是任何个人能承担的。”
他直接将“责任”问题摆上了台面。
几位原本中立的常委开始交头接耳，神色变得凝重。沈墨的话虽然刺耳，但触及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维稳和责任追究。
李局长额头沁出细汗，试图再次缓和：“薛县长，沈局，都是为了工作，是不是可以先看看沈局的报告，结合两方面意见……”
“看什么？”薛伟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哐当作响，“他一个来了不到一个星期的博士，靠几台电脑算出来的东西，就要否定我们县领导班子基于几十年经验做出的判断？就要改变经过集体讨论的资金分配方向？简直是乱弹琴！”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墨，目光锐利如刀：“沈墨同志，我提醒你，政府工作讲究的是服从和执行！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但必须服从组织的决定！抗旱资金，必须优先保障城区！”
“薛县长……”
“散会！”薛伟根本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其他与会人员神色各异地陆续离开，有人对沈墨投来同情的目光，有人则带着幸灾乐祸的漠然。那份被薛伟推开的报告，孤零零地躺在空荡荡的会议桌上，像一份无人认领的证物。
沈墨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强大的行政意志和固有的利益格局面前，所谓的数据和理性，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的模型清晰地指出了风险所在，但他的声音，却被轻易地定义为“不和谐音”而排除在外。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错误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拿起那份报告。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微微发皱。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
“报告不错，但路子错了。想疏通，先要懂水势。岳。”
岳？
沈墨瞳孔微缩。是那个县志办的岳川？
他怎么会知道会议内容？又为何在此刻发来这样的信息？
“懂水势……”沈墨咀嚼着这三个字，看着手中这份无法上达天听的报告，一个念头悄然萌生。
既然正道不通，或许，该试试别的“水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