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改局三楼的小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这是沈墨作为分管副局长，首次主持涉及两个分管科室的正式工作会议，议题便是“玉泉县产业转型方向初步研讨及省级基金申报思路”。
经济体制改革科的王科长、区域发展科的刘科长，以及两个科室的业务骨干们分坐两侧，神色各异。钱强没有到场，但沈墨能感觉到，他的影响力如同无形的空气，弥漫在会议室里。
沈墨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今天这个会，目的不是定调子，而是务虚，是头脑风暴。请大家抛开顾虑，结合我们玉泉的资源禀赋、产业基础和面临的瓶颈，畅所欲言，看看我们申报省级产业转型基金，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发力。”
他首先抛出了自已调研后形成的初步判断：“我个人认为，玉泉不能继续走依赖资源消耗和低端制造的老路。北部几个乡镇生态脆弱，传统矿业难以为继；南部平原区的农业需要提质增效；县城周边的制造业大多处于产业链低端。我们的转型，是否可以考虑两个方向：一是依托现有产业基础，向‘智能制造’和‘绿色制造’升级；二是挖掘潜力，发展‘数字经济’相关的服务业，比如区域数据中心、智慧物流等，这也能与我们停滞的‘北部物流园区’形成错位发展。”
他刻意提到了“北部物流园区”，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
区域发展科的刘科长，一位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的女干部，率先开口，语气谨慎：“沈局的方向很有前瞻性。不过，数字经济投入大、见效慢，而且我们玉泉缺乏相关的人才和技术积累。智能制造对现有企业的技术改造要求很高，县里财政能提供的配套支持恐怕有限。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更务实一些，重点支持农业深加工和传统产业的稳链补链？”
她的话代表了局里一部分“务实派”的观点，求稳怕险。
经济体制改革科的王科长则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接口道：“刘科长说得在理。而且啊，沈局，这产业转型，不是我们发改局一家说了算的。涉及到土地、环保、财税、招商等一系列问题，需要县里高层面的统筹。尤其是您提到的数字经济，可能还需要协调市里的资源。我们目前能做的，恐怕还是先把基金申报的材料做扎实，争取把钱要下来，具体投向，还得看县里的整体规划和大领导的决策。”
他的话更是绵里藏针，将责任往上推，暗示沈墨的想法有些“超纲”。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其他几位科员大多低头记录，不敢轻易表态。
沈墨没有着急，他拿起一份准备好的材料：“各位的顾虑都很实际。我这里有一些初步的数据分析。”他展示了玉泉县近五年产业结构变化趋势图、周边县市产业布局对比图，以及省级产业转型基金近两年的支持重点分析。
“大家看，周边几个县已经在数字经济赛道布局，如果我们再不跟进，未来的区域竞争中将更加被动。省级基金的支持方向，也明显向数字化、绿色化倾斜。至于人才和技术，我们可以考虑与高校、科研院所合作，引入外部资源。农业和传统产业的升级固然重要，但不能作为唯一的出路。”
他用数据和逻辑，试图打破固有的思维定式。
就在这时，区域发展科一位一直沉默的年轻副科长，犹豫了一下，举了举手：“沈局，我……我觉得数字经济这个方向，或许可以和我们县里正在谋划的‘智慧城市’建设结合起来，比如先推动政务数据整合共享，这本身也是数字经济的底层基础……”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这表明，局里并非铁板一块，也有年轻干部在思考新的可能性。
会议在一种略显胶着但又有所突破的氛围中结束。虽然没有达成明确共识，但至少将一些新的思路摆上了台面。
散会后，沈墨回到办公室，手机上收到一条来自许半夏的信息：
“注意一下邻县‘临港市’最近的动向，他们也在积极申报省级产业转型基金，主打方向似乎就是‘智能制造’和‘智慧物流’。竞争会很激烈。”
沈墨看着短信，目光沉静。
内部的阻力，外部的竞争。产业转型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而那个关于“北部物流园区”的提及，如同一颗无声的探针，不知是否已经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