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令下达后的第三天，常务副县长赵建国突然让办公室通知沈墨“过来坐坐”。
沈墨走进那间铺着厚地毯的办公室时，赵建国正背对着门口，欣赏着博古架上新添的一尊玉貔貅。窗外阴云密布，山雨欲来，房间里只开了盏台灯，光线昏黄压抑。
“小沈来了？”赵建国缓缓转身，脸上堆起公式化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真皮沙发，“坐。你这一走，县里可是损失了一员大将啊。”
他亲自给沈墨倒了杯茶，动作慢条斯理，紫砂壶嘴吐出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听说你去清河，担任市长助理？”赵建国在沈墨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笑容未达眼底，“年轻人，前途无量。我记得你刚来玉泉的时候，还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博士，这一转眼……”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沈墨平静的脸：“就要去更大的舞台了。”
沈墨端起茶杯，嗅到一股过于浓郁的香精味——这不是岳川那里喝惯的岩茶。
“都是组织培养。”沈墨简短回应。
“是啊，组织培养。”赵建国身体微微前倾，台灯的光线在他额头上映出几道深痕，“不过话说回来，这官场上的事，有时候也讲究个缘分。你看你在玉泉这几年，咱们配合得还算默契吧？”
沈墨迎着他的目光，没有接话。
“那个智能水文系统，虽然当初有些争议，但现在看来，对县里的防汛工作还是有一定贡献的。”赵建国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击沙发扶手，“还有产业基金的事，你坚持要搞数字经济，现在数据中心也建起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不同的意见，有时候也能碰撞出火花嘛。”
他笑得意味深长，每一句看似肯定的话里都藏着细密的刺。
“我这个人，最欣赏有能力的年轻干部。”赵建国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推心置腹”，“不过沈墨啊，到了市里，情况可比县里复杂得多。有些规矩，可能和咱们玉泉不太一样。”
他从茶几下层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沈墨面前。
“这是我一个老同事，现在在清河市委办的一点心得。”赵建国的手指在文件封面上点了点，“你初来乍到，多了解些情况没坏处。”
沈墨瞥见文件标题是《清河市近期工作动态》，没有署名，也没有文号。
“赵县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沈墨没有去碰那份文件，“组织上会有安排。”
赵建国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当然，当然。我就是随口一提。”
他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希望你在清河……一切顺利。”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像裹着糖衣的药丸，甜味下面藏着难以下咽的苦涩。
沈墨走到门口时，赵建国突然又开口：“对了，听说许半夏律师也要去清河发展？”
沈墨脚步一顿。
“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赵建国站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不过律师这个行业，尤其是在外地开拓业务，更要……谨言慎行啊。”
雨点终于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沈墨回头，看见赵建国正低头抚摸那尊玉貔貅，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谢谢赵县长提醒。”沈墨推开门，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清河见。”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他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