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帆的任命公示期刚过，市委办就下发了一份《关于规范重大事项报告程序的通知》。文件用词严谨，但其中一条特别注明：“跨区域合作项目需经市委办统筹协调”。
这份通知送达沈墨办公室时，还附着一份姜云帆亲笔签名的便签：“沈助理，遵照最新要求，协作带后续工作还请及时沟通。另，扩容方案若已成型，可先送我处预审。”
顾晓梦拿起通知扫了一眼，轻轻放在桌上：“预审？这个程序在以往是没有的。”
“现在有了。”沈墨将便签收进文件夹。姜云帆的笔迹工整有力，一如他给人的印象——永远得体，永远让人挑不出错，却总在规则之内划下新的界限。
当天下午，沈墨带着扩容方案的初稿来到姜云帆的办公室。房间已经布置妥当，书架上除了文件，还多了几本经济学着作和一本《清河年鉴》。
“效率很高啊。”姜云帆接过方案，并没有立即翻阅，而是先给沈墨泡了杯茶，“听说精工齿轮这个月又接了几个新订单？”
“产能利用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沈墨接过茶杯，水温恰到好处。
“好事。”姜云帆这才翻开方案，目光快速扫过企业名单，“不过，这四家新增企业，有三家都在重工的供应链上。外界会不会觉得，协作带成了重工的专属配套改革？”
这个问题提得看似随意，却直指要害。沈墨不动声色地回应：“试点阶段，选择现有成熟供应链上的企业，风险可控，也容易出成效。这是李市长认可的思路。”
“李市长的考量当然有道理。”姜云帆合上方案，身体微微前倾，“但站在市委的角度，要看得更全面一些。比如，如何避免形成新的垄断？如何让更多中小企业受益？这些都需要在方案里体现。”
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了几行字：“我建议，增加一个‘普惠性条款’，比如要求参与试点的大企业，必须开放一定比例的非核心业务，面向所有合格的中小企业招标。”
这个建议听起来冠冕堂皇，无可指摘。但沈墨立刻意识到，一旦加入这个条款，方案审查的复杂度和时间将会大幅增加。
“姜秘书长的建议很好，我们会认真研究。”沈墨用标准措辞回应。
“不急。”姜云帆笑容温和，“方案可以慢慢完善。毕竟协作带是长期工作，质量比速度更重要。”
离开市委大楼时，沈墨在门口遇到了匆匆赶来的何明。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见到沈墨略显意外，随即热情地打招呼。
“沈助理，来找姜秘书长汇报工作？”
“讨论协作带扩容的事。”
“扩容好啊！”何明声音洪亮，“我们城投最近也在研究怎么更好地支持协作带，说不定以后还能和你们的产业基金合作呢。”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我这就是来给姜秘书长送些资料，关于我们设想的‘中小企业扶持计划’，正好和协作带的精神不谋而合。”
回到办公室，沈墨把姜云帆的建议告诉了顾晓梦。
“好一招‘以拖待变’。”顾晓梦听完评价道，“用看似合理的程序拖延时间，同时让城投那边准备替代方案。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推动扩容，他们就会抢占先机。”
“而且他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沈墨走到窗前，“防止垄断，扶持中小企业——谁能否定这些原则呢？”
第二天，姜云帆的建议就被写进了市委办的会议纪要，作为“优化协作带方案的重要指导意见”下发。同时，几家本地媒体开始出现讨论产业协作“普惠性”的文章。
压力悄然转向。
周伟从临港打来电话，语气有些着急：“老沈，扩容方案到底什么时候能定？我们这边企业都在等消息。再拖下去，有些企业可能要考虑其他选择了。”
“其他选择？”沈墨捕捉到他话里的含义。
“城投集团在临港接触了几家企业，条件开得很优惠。”周伟坦言，“虽然郑主任压着，但时间长了，难免有人动心。”
挂掉电话，沈墨看着桌上那份被姜云帆标注过的方案。阳光照在纸面上，那些工整的批注仿佛一道道无形的栅栏。
他知道，自己面临一个抉择：是接受姜云帆的“指导”，让方案在无休止的修改中消耗时间；还是另辟蹊径，在规则之外寻找突破口。
桌上的军用水壶静静立着，壶底的弹痕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沈墨想起岳川说过的话：“真正的砥柱，不是顽石，而是能化解水势、引导洪流的智慧。”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顾晓梦的内线。
“我们调整一下方案，把姜秘书长的建议纳入，但是，”他顿了顿，“用我们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