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米村的晒谷场挤满了人，土路上的尘土被往来的脚步扬得漫天飞。
二姑姑苏云站在场中央的高台上，一身月白门派服衬得她比村里最白净的姑娘还亮眼，手里攥着块巴掌大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细密的纹路。
“按规矩，六岁到十岁的姑娘排好队，挨个摸这块测灵石。”
苏云的声音不高，却能清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比村里最有力气的汉子喊得还远，“亮绿光就是有资质，石板越亮资质越好，家里能领一百两银子；没亮的就回家，该种地种地。”
底下的女人们立刻推着自家闺女往前挤着排好队，孩子们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脸上又怕又期待。
苏离躲在姥姥身后，看着那青石板，心里莫名发慌——她总觉得这东西跟自己有点关系，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啥关系。
“咱们家阿离不用去，”姥姥攥着她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咱们家就你一个闺女，得留着传宗接代，哪能去仙门？再说了，一百两银子虽好，哪有你重要？”
苏离虽然不知道姥姥为什么改了主意，还是点点头，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高台上瞟。
她看见三婶家的阿花摸了测灵石，石板只亮了点微弱的绿光，三婶就笑得合不拢嘴，拉着阿花的手跟周围人炫耀；又看见村东头的阿翠摸上去，石板半点反应没有，阿翠娘当场就红了眼，拽着阿翠往家走，嘴里还念叨着“白养你这么大”。
晒谷场闹哄哄的，一直到日头偏西，苏云才放下测灵石，身边站着三十一个亮过绿光的女孩。
“今年跟往年差不多，”苏云收起石板，刚要开口，突然往人群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两个男孩身上，“你们俩过来。”
那是村西头老李家的两个儿子，一对双胞胎，都是九岁，平时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听见苏云喊他们，俩孩子愣了愣，还是老李推了他们一把才敢往前走。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眉目如画，只是其中一个额头正中生了一颗红痣，犹如年画上画的童子。
“摸上去试试。”
苏云把测灵石递过去。
有痣的那个男孩先伸手，刚碰到石板，就见一道刺眼的绿光冒了出来，比刚才所有女孩的都亮。
苏云挑了挑眉，又让另一个摸，石板同样亮得晃眼。
底下瞬间炸了锅，女人们交头接耳：
“咋还选男孩啊？”
“仙门不是只收姑娘吗？”
“老李家这是走了啥运，俩儿子都有资质！”
苏云压了压手，让大家安静：“这俩孩子资质好。仙门最近改了规矩，只要有资质，男女都收。老李，你家这俩，不仅能领两倍的银子，还能进内门，以后家里有啥难处，仙门都能照拂一二。”
老李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连连给苏云作揖，俩男孩也傻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苏离看得发呆，没注意姥姥已经拉着她往家走。
刚走到晒谷场边缘，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等一下。”
是苏云的声音。
苏离和姥姥回头，就见苏云快步走过来，目光落在苏离身上，眼神里带着点惊讶：“这孩子是你家的？怎么没去测资质？”
姥姥赶紧把苏离往身后推了推：“回二姑姑，这是我家阿离，咱们家就这一个闺女，得留着传宗接代，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传宗接代？”苏云笑了笑，伸手就要去拉苏离，“让她摸一下试试，不碍事。要是没资质，你们就安心回家；要是有资质……”
苏离往后躲了躲，她不想摸那石板，总觉得一碰到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可苏云的手力气很大，轻轻一拉就把她拽到跟前，按在了测灵石上。
指尖刚碰到石板，就见一道金光“唰”地冒了出来，比刚才那两个男孩的绿光亮了不止十倍，连天上的云彩都被照得变成了金色。
苏云赶紧松开手把石板收起来，眼睛一下子亮了，抓着苏离的手都紧了几分：“金、金光！千年难遇的天才！比我当年的资质还好，比仙门里最厉害的师姐资质都好！”
周围的人全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姥姥也愣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不去。”
苏离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我要跟姥姥在家，不去仙门。”
苏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包，塞给姥姥：“这是五百两银子，本来该测完资质再给，现在先给你。阿离是天才，进了仙门，以后你们家就是仙门的亲眷，好处少不了。”
姥姥捏着布包，手都在抖，五百两银子，够他们家吃几十年的了。
可她看了看苏离，又把布包往回推：“二姑姑，不是钱的事，我们家阿离……”
“还有这个。”
苏云又掏出个小玉瓶，瓶身上刻着花纹，打开瓶盖，一股清香飘了出来。
“这是回春丹，能让你恢复到三十年前的模样，还能调理身子，日后找个男人，以后想生几个闺女都能生，不怕没人传宗接代。”
姥姥的眼睛一下子直了，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只生了苏离妈一个闺女，偏偏孩子又过世的早。
要是能再生几个……
她看了看苏离，又看了看玉瓶，嘴唇动了动，最后把布包和玉瓶都接了过来：“阿离，听姥姥的，去仙门吧，姥姥以后还能给你生几个姑姑，咱们家再也不用怕断了根了。”
苏离看着姥姥手里的玉瓶，心里堵得慌，情不自禁垂下了脑袋。
她被抛弃了，而且不是第一次抛弃。
什么时候呢？
她想不起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云就拍了拍她的肩膀：“明天一早在晒谷场集合，我带你们去仙门。”
说完，苏云利落的转身走了，留下苏离站在原地，看着姥姥手里的布包和玉瓶。
她完全不担心苏离会反悔。
在灵米村这个地方，修仙是大事，何况是收了“断亲钱”的。即使本人不答应，家里人、街坊邻居，族中亲眷都会过来劝，一直劝到答应为止。
大家都以修仙为荣，没有人会例外。
风刮过晒谷场，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苏离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