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大脑像是被丢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混着泡沫、惊疑和刚灌下去的那杯“昨日重现”，搅成了一团浆糊。
楚姨？先生？
陈曦，这个在顾清寒身边如同精密仪器般存在的女人，此刻正对着楚云歌微微躬身。那不是下属对上司的尊敬，更像晚辈对家族中某个地位超然的长辈才会有的、发自内心的谦卑。
而那个“先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
所以，系统让她来找的这个神秘老板娘，是顾清寒的长辈？这间破巷子里遗世独立的酒馆，是冰山总裁名下的产业？这算什么？员工关怀服务已经下沉到这种地步了？还是说……这根本就是顾清寒设下的一个局？
无数个念头在林晚脑中炸开，让她刚刚建立起来的斗志差点又被这惊天大瓜给砸得烟消云散。
楚云歌似乎没注意到林晚石化的表情，她从吧台下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雕着繁复花纹的梨花木匣子，推到陈曦面前。她的动作依旧慵懒，仿佛只是递过了一包烟。
“东西拿到了，就快走吧，”楚云歌重新靠回吧台，用那根黄铜烟杆轻轻敲了敲桌面，眼神却似有若无地瞥向林晚，“别打扰我的客人。”
陈曦接过木匣，点了点头，自始至终没有多看林晚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张会呼吸的椅子。她转身，利落地离开，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笃笃”远去，很快便消失在巷子的黑暗里。
酒馆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晚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会因为知道了太多秘密而被就地灭口。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那个……酒钱，我下次一定给！”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利索，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木门。
冰冷的夜风再次灌进她的t恤，她却打了个激灵，这一次，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杯酒和楚云歌那个故事，在她心里点起的那团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管她楚云歌是谁！管她跟顾清寒是什么关系！
现在，她要做的是拼图，不是解谜。
她要拼出那幅被撕碎的、名为“真相”的画。
同一时间，盛世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璀璨的灯火，仿佛一条流淌的星河。而办公室内，却冷得像是极地冰川。
顾清寒坐在价值不菲的人体工学椅上，神情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冷。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真丝衬衫，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右眼角那颗极淡的泪痣，像是冰面上唯一的裂痕。
在她面前的巨大显示屏上，正清晰地展示着一份报告。
陈曦站在一旁，声音平稳无波，像个人工智能。
“先生，关于林晚小姐的舆论危机，调查已经完成。幕后主使，确定为演员姜若曦。”
屏幕上，姜若曦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略带疲态的脸，和她详尽的个人资料并列在一起。
“姜若曦近期事业停滞，因《九天》女三号的角色被林晚取代，心生怨恨。她通过一个私家侦探，拿到了林晚父亲早年生意失败、欠债搬家的部分事实。随后，她联系了圈内臭名昭着的八卦媒体‘扒皮王’，将事实扭曲、添油加醋，炮制了这篇爆料文章。”
陈曦手指在平板上轻轻一划，屏幕上的内容随之切换。
“报告显示，为了让‘老赖女儿’这个标签更具杀伤力，姜若曦还买通了当年林父生意上的一个竞争对手，名叫赵德发。赵德发提供了一张伪造的赌博欠条照片，并接受了‘扒皮王’的匿名采访，谎称林父是因赌博败光家产，这才让整个事件的恶劣程度几何倍增。”
顾清寒的指尖在光滑的办公桌上，无声地敲了一下。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刻意做旧、p上“欠条”字样的废纸上。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仿佛在看一只已经死透了的蟑螂。
陈曦停顿片刻，继续汇报：“另外，按您的吩咐，关于楚姨……‘忘忧酒馆’确实是您早年为她购置的产业，产权清晰。她与我们的关系，目前处于最高保密等级，不宜暴露。不过，过去取东西的时候，林晚小姐也在酒馆。”
听到林晚在忘忧酒馆，顾清寒的目光离开了屏幕，看向陈曦，“嗯。她去那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楚姨说她是客人。”陈曦语气平淡。
“知道了。既然是客人，那就没啥事了。”说着，顾清寒收回了目光。
她滑动着鼠标，屏幕翻到了下一页，上面是铺天盖地的、对林晚的辱骂截图。
“捞女滚出娱乐圈！”
“诈骗犯的女儿也好意思当公众人物？晦气！”
“心疼秦瑶，被这种毒蛇缠上！”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顾清寒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画面。
是在后台，那个笨手笨脚扑进秦瑶怀里，吓得像只小鹿，耳根红得快要滴血的女孩。
是在直播间，那个为了撬开一个酸奶盖子，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最后把自己弄得一脸狼狈的女孩。
是在粉丝见面会上，那个明明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却能看着台下的粉丝，说出“你们是我的底气”这种最真诚话语的女孩。
蠢。
笨。
弱得像只兔子，一碰就哆嗦。
可就是这么一个蠢货，此刻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被无数陌生人用最恶毒的语言，钉在耻辱柱上。
那些人，根本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紧张时会结巴，不知道她其实善良又心软，更不知道她那段被强行撕开的过去，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股陌生的、被触怒的情绪，像是深海下的暗流，在顾清寒平静的心湖下悄然涌动。
她掌控着千亿资产的商业帝国，习惯了用数据和逻辑来衡量一切。她的人生，是一张被精确规划的图纸，不容许任何意外和失序。
可林晚，就是那个最大的意外。
她像一个胡乱闯入的bUG，不断地挑战着她的认知，扰乱着她的节奏，甚至……让她体会到了“生气”这种被她摒弃已久的、毫无效率的情感。
顾清寒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终于抬起手，拿起了桌上那部黑色的内线电话。
她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出去，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让整个娱乐圈地动山摇的重量。
“通知法务部和投资部。”
“第一，以诽谤罪、伪造证据罪，立刻起诉姜若曦、‘扒皮王’媒体以及赵德发。”
“第二，即刻撤销盛世集团对姜若曦参演的所有影视项目、商业代言的全部投资。同时，以我的名义通知下去，任何与盛世有合作关系的公司、平台、制片方，永久性弃用姜若曦。”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似乎被这雷霆手段震得倒吸一口凉气，只敢连声应“是”。
一个演员的职业生涯，就在这短短几句话里，被宣判了死刑。
不是封杀，胜似封杀。
这是来自资本的、最直接、最残忍的降维打击。
挂掉电话，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顾清寒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交叠放在身前，她抬眼看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陈曦。
“以盛世娱乐的官方名义，立刻筹备新闻发布会。”
陈曦微微躬身：“主题是？”
顾清寒的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那些刺眼的辱骂，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
“澄清？”她冷笑一声，那笑意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忍的嘲讽。
“不，是清理。”
“有些垃圾，放得太久，会污染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