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的手指还停在键盘上，光标在收件人栏一闪一闪。他刚输入一个邮箱地址，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敲门声很轻，但连续三下，不急也不拖。
他抬头看去，门开了。张教授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旧款公文包，衣服穿得整整齐齐，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张教授走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刚忙完一点事。”周焱坐直了些，“您怎么来了？”
“我看了你上周的直播回放。”张教授把包放在旁边椅子上，打开，拿出一叠纸，“特别是‘火焰传送’那段。”
他抽出一张图表，推到桌前。上面画着几条曲线，标注着温度、时间、空气密度。
“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能量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张教授指着其中一条陡升的曲线，“你那一秒内把火从左边传到右边，中间没有可见介质，也没有能量损耗记录。这不符合现有物理模型。”
周焱看着那张图，没说话。
“我不是质疑你没做到。”张教授语气平稳，“我是说，这个现象本身，和我们学过的所有理论都对不上。”
“我能做出来，但我解释不了。”周焱终于开口，“就像你会骑自行车，但不一定懂齿轮传动原理。”
“可你是直接改变了能量分布状态。”张教授翻到下一页，是一张火焰位移的帧分析图，“你看这里，第37帧到第38帧之间，火焰消失了0.04秒，然后出现在另一侧。这不是移动，是断点重现。”
周焱皱眉。“所以呢？”
“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张教授合上笔记，“不是问你‘有没有系统’这种玄乎的说法。我要的是数据，是过程，是能验证的东西。”
“您真信这些？”周焱盯着他。
“十年前我也不信超导能在常温下实现。”张教授笑了笑，“现在实验室里已经有样品了。科学从来不是用来否定奇迹的，是用来解释奇迹的。”
周焱沉默了几秒，伸手拿起桌上那份刚打印出来的“双人同步传送测试”报告。
“您刚才说的那个断点重现……”他把纸递过去，“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张教授接过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是谁做的测试？匹配度评估？并行运行？这些术语不在任何已知科研体系里。”
“系统生成的。”周焱说，“每次我用能力，它都会记录，然后给出反馈。”
“系统从哪来？”
“我不知道。”
“那你至少知道它是怎么响应你的动作的吧？比如你动念头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前置条件？固定手势？呼吸节奏？”
周焱摇头。“一开始是靠感觉，后来慢慢熟练了，就像肌肉记忆。”
“那你试过控制变量吗？”张教授追问，“比如同样的动作，在不同环境下，结果会不会变？湿度、气压、磁场强度，有没有影响？”
“我没测过。”周焱老实回答。
“那你现在的使用方式，其实更像盲操。”张教授语气没带贬义，只是陈述事实，“你能开飞机，但不知道引擎怎么工作，燃油比例如何调节，导航信号如何接收。”
这话让周焱心里一震。
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火焰的能力。直播表演、产品加热、电路激活，样样都能搞定。可现在听张教授一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摸到边。
“我一直以为，能用就行。”周焱低声说。
“能用当然重要。”张教授点头，“但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能用，就得换种思路。不能只当操作员，得当研究员。”
他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几个词：能量源、触发机制、空间跃迁阈值。
“我可以帮你设计一套实验流程。”他说，“不需要大设备，先从基础观测开始。记录每次使用的环境参数，建立数据库。也许三个月，也许半年，我们就能看出规律。”
周焱看着那几个字，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
第一次控火时的慌乱，火焰分裂时的意外，传送成功那一刻的狂喜。他记得每一个瞬间的感觉，却从来没有想过背后可能存在的逻辑链条。
“如果真是某种未知物理现象……”他喃喃道。
“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张教授接上话，“可能是整个学科的突破点。”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窗外夜色深沉，楼下的安保手电光已经走远。办公室只剩台灯亮着，照在两张纸上——一份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测试报告，一份是手写的科研构想。
周焱伸手拿起笔，在张教授的笔记本旁边写了三个字：**从哪开始？**
张教授看到后，嘴角微微上扬。
“明天晚上八点。”他说，“你做一次完整演示，我在旁边全程记录环境数据。温度、湿度、电磁场、声音振动，全部采集。同时录像，逐帧分析。”
“需要准备什么设备？”
“温感仪、气压计、高速摄像机，还有个简易磁场探测器。我都带来了。”他拍了拍公文包，“老家伙们不让我进重点实验室，但在外面搭个小摊子，还是自由的。”
周焱笑了下。“您早有准备啊。”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张教授收起笔记，“十年前我就在研究异常能量波动案例。你的直播，是我见过最清晰的非虚构样本。”
周焱低头看着桌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测试报告的边缘。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事情不一样了。
以前他是主播，是创业者，是能力使用者。但从今晚开始，他必须学会用另一种方式看待自己的力量。
不是表演工具，不是商业卖点，而是一个待解的谜题。
“我可以告诉您一些事。”他抬起头，声音低但清楚，“有些东西，我从来没跟外人说过。”
张教授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
“比如系统的提示，有时候会提前预判我的动作。”周焱继续说，“还有两次，我在训练时，火焰还没动，主控台就已经显示‘传送准备就绪’。”
“你是说反馈发生在动作之前？”张教授眼睛亮了起来。
“对。就像它比我更知道我要做什么。”
“这涉及到意识与系统的耦合问题。”张教授快速记下一行字，“下一个实验必须加上脑电监测。”
周焱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没去看，而是继续看着张教授。
“您真的觉得，这事能被科学解释？”
“我不知道。”张教授坦然回答，“但我知道，只要现象可重复，就有研究价值。而你，已经重复了上百次。”
他又翻开本子，在首页写下新标题：《关于个体可控异常热能现象的初步观察记录》。
下面第一行写着：
观察对象：周焱
首次接触时间：2025年4月5日 23:17
地点：个人工作室
初始假设：该现象可能涉及未知能量传导机制或空间局部扰动
写完，他合上本子，看向周焱。
“下次演示，你能尝试主动制造一次失败吗？”
“什么意思？”
“就是故意让传送失败一次。看看系统会不会报警，或者有没有预警信号。反向测试，往往比正向更容易发现问题。”
周焱愣了一下。
他还从没想过要主动搞砸。
可现在看来，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我可以试试。”他说。
张教授点点头，站起身，把笔记本小心放进包里。
“别急着出成果。”临走前他说，“咱们不赶时间。重要的是，每一步都有数据支撑。”
门关上前，他回头看了周焱一眼。
“你不是怪物，也不是神。你只是一个还没被理解的人。”
周焱坐在原地，没动。
桌上的两份文件静静躺着。一份来自系统，一份来自人类。
他拿起笔，在张教授的笔记本旁又添了一行字：
**明天晚上八点，准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