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国铜铃似的眼睛狠狠剜着面前的洛绾昭——她明明身形单薄得像阵风能吹倒,脊背却挺得比青竹还直,下颌线绷出倔强的弧度。
周遭围观的人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针似的扎进他心里,火气“噌”地窜上来:这么多人看着,岂能让个黄毛丫头压过气焰?他喉结滚动两下,刻意压沉了嗓音,字句都带着威严的压迫感:
“小姑娘,老夫奉劝你一句,让开!这是老夫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洛绾昭闻言,非但没退后半步,反而把腰杆挺得更直些。
她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怯意,反倒像淬了寒星,正要开口反驳,身旁的黄冰瑶却先红了眼眶。
黄冰瑶攥着衣角的手指泛了白,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却字字清晰:
“家事?”
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咀嚼什么苦涩的药草,随即抬眼看向黄忠国,往日里温顺的眼神此刻只剩一片沉寂的落寞。
“从母亲咽气、灵堂的烛火熄灭那一天起,于我而言,就再也没有家了。”
那眼神里的失望,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彻底隔断了父女间最后一丝温情。
黄忠国听见这话,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蛮横瞬间盖过了错愕。
他哪肯丢了这颜面,粗粝的大手猛地攥住黄冰瑶纤细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拽着人就往停在路边的保姆车上拖。
黄冰瑶疼得眼眶泛红,双脚在地上乱蹬,指甲几乎要嵌进黄忠国的手背,可男女力气悬殊,她还是被拖拽着踉跄前行,裙摆都蹭上了泥灰。
跟在身后的黄清诺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眼底满是幸灾乐祸,暗自盘算:等回了家,再好好收拾你!
黄忠国一把将黄冰瑶甩到车边,自己先弯腰坐进了车里,正要伸手再拉人。
一道清秀身影突然从斜刺里窜出——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身着干练休闲套装的女人攥着拳头,狠狠一拳砸在他腰肋处。
黄忠国疼得倒抽冷气,攥着黄冰瑶的手瞬间松开,他捂着腰直咧嘴,抬眼看清来人:
女人头发梳得整齐,休闲外套,可此刻紧握着拳头、眼神凌厉的模样,与她此时的打扮格格不入。
被个女人当众打了,黄忠国怒火攻心,撸起袖子就要从车上跳下来算账。
“佳倪小心!”
一旁的洛绾昭看得心惊,急忙高声提醒。
佳倪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周身像裹着一层化不开的寒气,连呼吸都带着冷意。
原本微眯的眼骤然睁大,眸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狠厉,不等黄忠国完全下车,她猛地扑上前,两人顺着车门的惯性一起朝车内栽去。
佳倪反应极快,手肘撑着车座稳住身形,同时“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保姆车的隐私玻璃本就不透光,车门一关,外面彻底看不见里面的动静,只隐约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此刻的佳倪像变了个人,猩红的眸子透着疯劲,攥紧的拳头一下接一下砸在黄忠国身上,力道重得让他连连惨叫,在狭小的车厢里缩成一团。
车外的黄清诺慌了神,双手疯狂拍打着车窗,指甲敲得玻璃砰砰响,她转头对着洛绾昭两人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洛绾昭你疯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快让她停下!黄冰瑶!那可是我们的父亲!!”
黄冰瑶扶着车沿踉跄站起,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只有眼底藏不住的冷意。
她看着疯狂拍门的黄清诺,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没有他这样的父亲,气死了我妈还不够吗?”
车厢里的动静终于一点点沉寂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黄清诺拍门的手猛地顿住,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方才的嚣张全然不见,只剩满心慌乱地盯着车门。
片刻后,车门“咔嗒”一声从里面拉开,佳倪率先走了出来。
她头发凌乱地贴在颊边,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泛红的手腕,像刚打完一场硬仗的战士,虽带着几分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
黄清诺没敢多看她,慌慌张张地扑进车里。
只见黄忠国缩在车厢角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双眼紧闭早已没了声息。
她心一紧,颤抖着伸手探向他的鼻下,感受到微弱的气息时,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松懈,长长松了口气。
“以后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佳倪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像寒冬的冰碴子,直直扎进黄清诺耳里。
黄清诺浑身一哆嗦,哪还敢停留,慌忙关上车门,连滚带爬地冲去驾驶位,踩着油门的手都在抖,车子几乎是“逃”着离开的。
洛绾昭和黄冰瑶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佳倪,眼神里满是担忧。刚要问她有没有受伤,佳倪却先拍了拍两人的手,眼底带着安抚的笑意,轻声说:
“换个地方说。”
三人很快到了片场后方的道具小院,这里偏僻安静,关上门就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黄冰瑶刚站稳,身体就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带着哭腔:
“谢谢你佳倪……我现在没什么能报答你的,等以后我挣了钱……”
“不必多言,我懂你。”
佳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却有力量,瞬间止住了黄冰瑶的话。
洛绾昭伸手,小心翼翼地为佳倪理着凌乱的发丝,沉默片刻后,声音低沉地开口:
“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把力量握在自己手里,是不是家父也……”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下去,怕戳中佳倪的痛处。
一旁的黄冰瑶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佳倪,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没发出一个字——她从未想过,看似干练文静的佳倪,竟也藏着这样的过往。
佳倪垂了垂眼,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褶皱,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的父亲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