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旧楼区总飘着股油烟味，混杂着电线烧焦的糊味，小明和小刚租的302室就在这片迷宫似的楼群里。这片楼是上世纪的自建房，电线乱得像蜘蛛网，房东总说“老房子嘛，忍忍就过去了”，直到上周三夜里，隔壁301的老张头家起了场大火，一切都变了味。
火是后半夜着的，等消防车呜呜泱泱赶来时，301已经烧得只剩黑黢黢的框架。老张头没跑出来，消防员从废墟里扒出他时，人已经缩成了焦黑的一团，像块烧透的木炭。奇怪的是，现场没找到火源，门窗都从里面反锁着，法医说老张头不是烧死的，是被活活吓死的，死时眼睛瞪得滚圆，嘴里还咬着半块没咽下去的馒头。
“邪门得很。”小刚扒着窗户往下看，楼下围了圈警戒线，几个穿白大褂的正往车上抬东西，“我昨晚听着动静不对，趴门缝看了眼，那火是蓝的！”
小明正对着镜子涂药膏——他昨晚救火时被掉落的碎块烫伤了胳膊，起了串燎泡，红得发紫。“蓝火？你看错了吧，哪有火是蓝的。”
“绝对没看错！”小刚压低声音，“而且那火没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烧，跟鬼火似的。”
当晚怪事就来了。凌晨三点，小明被一阵灼热感烫醒，胳膊上的燎泡破了，流出淡黄色的脓水，可更吓人的是，房间里弥漫着股烧焦的味，像有人在屋里烧塑料。他推醒小刚，两人举着手机往客厅走，刚到门口，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浑身焦黑，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像件烧焦的衣服。他手里拿着个搪瓷缸，正慢慢往嘴里倒什么，缸子碰到嘴唇时，发出“咔啦”的脆响，像是骨头在摩擦。
“张……张大爷？”小刚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那“人”慢慢转过头，脸烧得只剩个黑窟窿，眼窝和嘴洞里空荡荡的，却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举起搪瓷缸，缸子里盛着的不是水，是半缸冒着热气的、黏稠的黑灰，像烧透的纸灰泡的水。
“喝……”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黑窟窿里挤出来，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发出的，“凉了……不好喝……”
小明突然想起消防员说的话，老张头死时手里攥着个烧变形的搪瓷缸，就是这个！他拽着小刚就往卧室跑，可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呼”的一声，像是有火苗窜起来的声音。回头一看，那焦黑的身影不见了，沙发却自己烧了起来，火苗真是蓝色的，安安静静地舔着布料，没烟，只有股越来越浓的焦味。
他们关紧卧室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却发现门板烫得吓人，像被火烤了很久。小明低头一看，自己的胳膊上，那些燎泡竟然变成了焦黑色，正顺着皮肤往肩膀上爬，疼得他直抽冷气。
“我听楼下王婶说，老张头年轻时害过人。”小刚的声音带着哭腔，“三十年前，他开了家小饭馆，后厨着火，把帮工的小伙子困在里面了，那小伙子活活烧死的，死时也就二十来岁。后来老张头赔了笔钱，这事就压下去了……”
话音刚落，门板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蓝色的火苗顺着门缝往里钻，在地上织成一张火网。那个焦黑的身影站在门口，这次他手里多了把烧红的火钳，钳尖冒着火星，正慢慢往小明这边挪。
“他……欠我的……”焦黑身影的声音里多了些尖锐的调子，像火苗在蹿，“还……没还……”
小明突然发现，那焦黑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层新鲜的肉色，像是有个人被裹在烧焦的皮里。他猛地想起王婶说的那个烧死的帮工——那帮工是他远房表哥，当年家里穷，来城里投奔老张头，结果就出了这事。
“表哥？”小明试探着喊了一声。
焦黑身影顿了顿，火钳“当啷”掉在地上，在地板上烫出个黑窟窿。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脸，焦黑的皮肤像纸一样剥落下来，露出下面一张年轻的脸，只是那张脸布满了水泡，眼睛和嘴都被烧熔的皮肤粘住了，只能从缝隙里挤出模糊的声音：“疼……好疼……”
蓝色的火苗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客厅里的家具开始自燃，火舌舔着墙壁往上爬，却偏偏烧不到焦黑身影站的地方。小明的胳膊越来越烫，燎泡连片地炸开，他低头一看，皮肤下竟映出团淡淡的火苗，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的位置窜。
小刚突然指着焦黑身影的脚边，那里的地板没被烧坏，反而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指甲划的：“三个……够了……”
“什么三个？”小明没明白。
“老张头……你表哥……”小刚的声音带着绝望，“还有……我们俩……”
他刚说完，焦黑身影突然抬起头，剥落的皮肤下，那双被粘住的眼睛里渗出了淡黄色的液体，像融化的蜡油。他张开嘴，里面没有舌头，只有一团跳动的蓝色火苗，火苗里映出三个模糊的人影——老张头、年轻帮工，还有一个……是小明的脸！
“还……差一个……”焦黑身影突然转向小刚，火钳自己从地上跳起来，夹向小刚的胳膊，“凑……齐了……就不疼了……”
小刚想躲，可脚像被钉在地上，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影子正在地板上燃烧，蓝色的火苗从影子里窜出来，缠上他的脚踝，烧得他骨头生疼。他突然想起，昨天收拾老张头遗物的邻居说，找到半张烧剩的黄纸，上面写着“替身三，火中安”，当时他只当是迷信。
“是老张头！他想找替身！”小刚终于反应过来，“他当年害死你表哥，就靠这邪门法子压着魂，现在他死了，镇不住了，就想拉我们当替身！三个替身，他就能托生了！”
蓝色的火苗已经窜到了屋顶，房间里的温度高得像蒸笼，小明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在发烫。焦黑身影手里的搪瓷缸突然炸开，黑灰溅了他们一身，落在皮肤上时，竟像烧红的烙铁，烫出一个个小圆坑。
小刚的胳膊被火钳夹住了，烫得他发出惨叫，皮肤瞬间焦黑，可奇怪的是，他没流血，伤口处冒出的是白色的烟，像烧着的木头。他的脸也开始变红，血管里隐约能看到流动的火苗，眼睛里映出越来越旺的蓝光。
“不……”小明想扑过去救他，可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烫，喉咙里像塞了团火，呼吸都带着烟味。他突然看到焦黑身影身后的墙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老张头和那个帮工的合影，两人笑得很开心，照片边缘写着日期——三十年前的今天，正是帮工被烧死的日子。
蓝色的火苗突然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把他们三个都罩在里面。小明最后看到的，是小刚的脸变成了焦黑的模样，和老张头、帮工站在一起，三个焦黑的身影并排走向火球深处，他们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解脱的笑。
第二天，消防员再次来到302室，现场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只在废墟里找到三具焦黑的尸体，姿势诡异，像是并排站着。法医检查时，发现每具尸体的心脏位置，都有个拳头大的洞，洞里没有内脏，只有一小撮冰凉的黑灰。
而那片旧楼区，从那天起再也没着过火，只是每到深夜，301和302的位置总会飘来股烧焦的味，有人说，那是三个冤魂在分着喝那缸没凉透的黑灰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