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是有人拿刀把天捅了个对穿，没命地往下灌。
惊雷在头顶炸裂，每一次轰鸣，都把云贵深山这所破败小学的轮廓，照得惨白如尸骨。
“医生”站在教室门口那把摇摇欲坠的雨棚下。黑风衣吸饱了水，像铁皮一样贴在身上。那把用来挡麻醉弹的特制黑伞早被扔在一边。
因为碍事。
对于一个把杀人当艺术的疯子来说，任何多余的负重，都是对这台手术的亵渎。
“呼叫秃鹫，目标确认！那个穿黑风衣的是障碍，清理掉！”
百米外的灌木丛里，一队穿着泥彩战术服的雇佣兵像野猪一样拱了出来。这帮被假情报骗来的“炮灰”，根本不知道自己踢到了什么样的钢板，脑子里只有那个五百万美金的悬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间，那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在闪电下转出一朵银色的刀花。
第一个冲上来的雇佣兵端着AK47，枪口刚抬——
“医生”动了。
不像是冲锋，倒像是舞池里的一次滑步。他侧身，让过枪管，风衣下摆在雨水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圆弧。
“噗。”
声音很轻，被雷声完美覆盖。
雇佣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双手死死捂着喉咙，血像高压水枪一样从指缝里滋出来。他到死都没看清，颈动脉是怎么断的。
“切口太粗糙，有失水准。”
“医生”摇了摇头，看都没看尸体一眼，反手一挥。
刀锋划破雨幕，精准切开了第二个偷袭者的手腕肌腱。壮汉惨叫一声，战术匕首当啷落地。
但这毕竟不是拍电影，对面也不是站桩输出的木头人。
“哒哒哒！”
密集的火舌扫射过来，砖墙碎屑横飞。“医生”虽然避开了要害，左肩还是暴起一团血雾。
他闷哼一声，身形踉跄，重重靠在门框上。
教室里，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别怕。”
“医生”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把眼睛闭上，数到一百，叔叔请你吃糖。”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谎言。
……
“动手。”
四百米外的树林里，秦峰看着这一幕，眼底的血色浓得化不开。
他扔掉强弩，拔出腰间那把饱饮过鲜血的三棱军刺。
这一刻，他剥离了身家千亿的战略家外皮，也不是那个在京城谈笑风生的秦主任。
他是从地狱第五层爬回来的复仇恶鬼。
“灰鹞，那个玩狙的老六交给你。剩下的，我来清场。”
秦峰身上的“石墨烯吸波斗篷”让他像个幽灵，完美融入了暴雨和黑夜。他没有走直线，而是在泥泞中走出了诡异的S型“鬼步”。
一个趴在外围警戒的雇佣兵只觉得脖子一凉。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套。
秦峰捂嘴，军刺从后心扎入，旋转，拔出。
没有声音。
只有心脏停止跳动前的最后一次抽搐。
“第五个。”
秦峰心里默念。他在雨夜中狂奔，每一步都踩在雷声的节点上，像个无声的死神。
此时，教室门口的局势已经到了极限。
“医生”虽然刀法通神，但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是无限血条的boSS。他的风衣被打成了筛子，身上至少中了三枪，但他依然死死钉在门口，一步不退。
脚下躺着五具尸体，每一具都是精准的割喉。
“一群废物！滚开！”
雇佣兵头目代号“暴龙”，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猛地撕开战术背心，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的针剂，狠狠扎进脖子。
“肾上腺素泵”，“清道夫”小队的氪金道具。
透支生命力，换取三倍的痛觉屏蔽和爆发力。
“吼！”
“暴龙”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眼球充血，整个人像一辆失控的泥头车，顶着“医生”飞出的柳叶刀，硬生生冲了过来。
那一刀扎在他肩膀上，他却像没感觉一样。
“给老子死！”
“暴龙”抬起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并没有对准“医生”，而是越过他的肩膀，对准了教室里那个正捂着耳朵发抖的小女孩——那是林婉儿最喜欢的学生。
这是“观察者”的恶毒指令：
制造混乱，屠杀平民，逼秦峰那个“缩头乌龟”现身。
距离太近了。
“医生”手里的刀空了，蓝条也空了。
秦峰还在三十米外，灰鹞的弩箭还在上弦。
死局。
就在这一瞬间，“医生”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动作。
他没有躲，也没有试图去抢枪。
他猛地转身，张开双臂，像一只残破的黑蝴蝶，死死挡在了教室的木门前。
肉身封门！
“轰！”
霰弹枪喷出火舌。
巨大的冲击力将“医生”打得向后猛撞，门板碎裂。但他愣是一声没吭，用那具并不算强壮的身体，吃下了所有的弹丸。
血，瞬间染红了那身湿透的风衣。
但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右手手腕诡异一抖。
那是最后一把备用的柳叶刀。
藏在袖口里，那是留给自己的最后退路，是给自己的一体面。
这一刻，他送给了敌人。
银光一闪。
“暴龙”还在狂笑的脸僵住了。眉心正中间，插着一把颤巍巍的手术刀，直至没柄。
两人几乎同时倒地。
“杂碎！”
秦峰终于赶到了。
他带着一股腥风冲过来，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暴龙”，抬起穿着军靴的脚，重重跺在了“暴龙”的喉结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直接物理超度了这个怪物。
战斗结束。
雨还在下，雷声却渐渐远去，像是老天爷也累了。
秦峰浑身是泥，站在尸横遍野的操场上，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医生”，那个前世把他逼入绝境的宿敌。
“医生”还没死透。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靠在破碎的门板上。那张常年苍白的脸上，此刻竟然带着一丝解脱，那是真正“下班”后的轻松。
“咳咳……”
一口血沫涌出来，“医生”颤抖着手，从风衣内侧口袋里，摸出了一颗被压扁的大白兔奶糖。
糖纸上全是血。
“还没来得及吃……就脏了……”
他看着那颗糖，眼神里全是遗憾，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
秦峰沉默着走过去，半跪在泥水里，没有说话。
“秦峰……”
“医生”认出了他，并不惊讶。他费力抬起手，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防水芯片，连同那颗糖，一起塞到秦峰手里。
“这是……你要的……观察者的……底层代码……”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开始涣散。
“那孩子……没事吧？”
秦峰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内。林婉儿正抱着那个小女孩，死死捂着她的眼睛，浑身颤抖，但毫发无伤。
“没事。”秦峰低声说，“谢谢。”
“两清了……”
“医生”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脑袋一歪，手无力地垂落在泥水中。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洗去了血污，露出了一张意外年轻且安详的面孔。
谁能想到，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顶级杀手，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救人。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闻彼岸花开，方知我是我。
秦峰攥紧了手里的芯片和那颗糖，指节发白。
“灰鹞。”
“在。”
灰鹞带着小队从黑暗中现身，看到这一幕，哪怕是铁打的汉子，眼圈也红了。
“洗地。别让婉儿看到这些脏东西。”
秦峰站起身，声音沙哑，“把‘医生’带走，厚葬。”
“是！”
秦峰深深看了一眼教室内那个熟悉的背影。
林婉儿正背对着他，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孩子们。她瘦了，头发也乱了，那件支教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
秦峰很想冲进去，哪怕只是抱她一下，哪怕只是说一句“我回来了”。
但他不能。
现在的他，满身血腥，身后是无尽的杀戮和阴谋。他是行走在黑暗里的鬼，见不得光。
只要她活着，就好。
“走。”
秦峰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那盏摇曳的烛火，转身没入了漆黑的雨幕中。
既然“观察者”已经撕破了脸，那接下来的路，就是不死不休。
他要回京城。
带着这枚染血的芯片，去把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拽下神坛，踩进泥里！
然而。
就在秦峰即将踏出校门的那一刻。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颤抖的声音。
那个声音不大，夹杂在雨声里，却像是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了秦峰的心上。
“秦峰……”
秦峰的脚步猛地顿住。
背脊僵硬如铁。
“是你吗？”
那个声音带着哭腔，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穿透了漫天的风雨。
“我知道你在那儿……那种烟草味……这辈子我都忘不掉……”
秦峰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他没有回头。
也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