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建民目光寂静灰沉，久久沉默。
“我也快要，忘了他什么样了。”他声音嘶哑干涩。
刘美芸几不可闻地摇头：“你不会忘的。”
“你们兄弟俩，一模一样。”
钟建民艰难喘了口气，猛地又剧烈咳嗽。
刘美芸放下手里的东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让他好好休息。
钟建民惨然笑了笑：“我知道我自己的情况，活不了几天了。”
“这都是我应得的。”
“……美芸，我不应该，听郑芳梅的话害你…你别再管我了。”
刘美芸抿紧唇。
“也不差这几天了。”她有些冷硬道。
“不是说把我当嫂子看待么，现下就我能帮你收尸了。”
“我不跟你计较那些，虞叔霖也没少害你们兄弟。”
钟建民沉默。
良久，他沙哑开口：“等我走了，你要到哪去？”
“哪不能去，瞧不见你们这群冤家就好，烦人。”刘美芸随意说。
病房门口外的虞花听到刘美芸要走的话，牵着陈知幼小手的手攥紧几分，身影不动。
她没打招呼，站这偷听了好一会了。
“来这里做什么？”
刘美芸头也不回地说一句，余光发现虞花的在外的身影。
见虞花不应声，她又直喊她的名字。
“虞花！”
陈知幼探出半个小脑袋，扒在门口边上，替虞花回答：“外婆，妈妈说来找你玩。”
刘美芸目光在她小脸上停留两秒，移开。
“我没让你们来。”
“是不是你爸又说了什么，特意来烦我？”她看向虞花。
“真是你爸的好女儿总惦记着他的好日子！”刘美芸从监狱所出来的时候，其实也看见了虞花，猜也知道她今天是特意去给虞叔霖纪念生日。
“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走！”她语气冷硬。
陈知幼感受到虞花不开心了，她皱了皱脸：“美芸，你不要凶我妈妈。”
她奶声奶气对刘美芸说，很护着虞花，这会又不喊外婆了，她记得刘美芸的名字。
刘美芸看她一眼，继而说虞花。
虞花抿唇，委屈闷躁。
“你今天还不是一样去看爸爸了，我都看见你。”
刘美芸不耐：“我那是去看他死了没有！”
虞花恼急，指向钟建民：“那我也是来看他死了没有而已！”
快过脑子的话一出，虞花顿了顿，后觉这话恶毒，毕竟钟建民是真只吊着一口气了。
她垂眸抿了抿唇。
果不其然，刘美芸对她又是呵斥，说她这么大个人任性不懂事，还没有同情心，恶劣败坏得跟虞父一模一样。
每次说虞花，刘美芸总能将她和虞叔霖说到一块去。
“赶紧走！”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医院又不是你开的！就他有病可以来，我就不能来！”被连说了一顿，虞花微微红了眼。
“你是有什么大病？”刘美芸问她。
虞花一噎，反应过来自己把自己骂了进去。
她干脆直接坦明了说：“他一直都在骗你，你为什么对他还这么好，对我这么苛刻老是骂我！”
她感到委屈不公平。
刘美芸：“我什么时候老是骂你？我骂你爸，你自己跟我犟！”
“你就是有！你之前还打我！”虞花对这事耿耿于怀。
“我那是骂醒你，别再做什么幺蛾子，我还没说你大逆不道敢拿花生扔我，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刘美芸沉脸：“早当初我就该……”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想说什么，又停住。
“我现在没闲工夫管你，别在这闹，带你女儿回去，少带她来这种地方！”她深吸一口气，训道。
虞花绷着脸看她好一会，愤愤地牵着陈知幼转身走人。
明明一开始她来的本意不是要跟刘美芸吵架的，可她们母女俩这几年剑拔弩张的关系已经形成，见面就吵的习性惯了。
刘美芸见到她就不好的语气，让她接受不了。
何况刘美芸先入为主地就说她不安好心，觉得她这趟是想来把钟建民提前气死的。
“钟建民骗她，跟别人害她，她不生气，我又没骗她害她，她跟我生气！”
“我又不是故意想说那样的话的，谁让她一开始就说我！”
“我以后都不会去找她了！”
虞花红着眼恼然自说。
陈知幼抓出自己的小帕子，小心翼翼帮她擦眼泪。
不管虞花控诉说什么，她都安慰附和：“是呀，你不要哭哭了。”
“你不要跟外婆玩了，她老是凶你。”
“就是！她明明就是在骂我，还不承认！陈知幼你都看出来了！”虞花气愤点头。
“是呀，她坏蛋。”陈知幼一脸严峻地点头。
她小小一只半趴在虞花怀里，焦急紧张地又是哄人又是帮忙擦眼泪。
虞花垂眼看她，被她紧巴巴严肃的小模样惹到，忽的破涕为笑。
“我以后就只和你玩好了陈知幼。”
“好呀好呀！我也只和妈妈玩！”陈知幼满口答应。
“可是你的其他小伙伴怎么办？小宝哥哥呢？”虞花吸了吸鼻子，缓然过后问她。
“我不和他玩了，我要妈妈。”陈知幼毫不留恋，一脸无情道。
什么小伙伴的，在陈知幼这里远还是没有虞花这个妈妈重要，说抛弃就抛弃了。
虞花亲她两口，好笑道：“一会小宝哥哥知道的话，就要难过了。”
苏小宝可喜欢跟陈知幼玩了，上回因为赵秀兰的事，陈知幼说不跟他玩的话让他听见，他天都塌了，委屈巴拉的。
虞花想到这，又忍不住笑了笑，心里没那么憋闷了。
又一次，当妈的虞花被自己三岁女儿哄好，收敛好坏情绪，悠悠回家。
虞花带陈知幼去医院的时候不是空手去的，她带了几样礼品。
就是还没来得及给出去，就和刘美芸吵了一架。
虞花走的时候也没把东西带走，放在门口了。
刘美芸过后才发现。
钟建民没太计较虞花说的话，还对刘美芸说了句。
“你在乎她，就别总这样跟她说话，孩子大了。”
“你们现在这样……她会听你的话跟你走吗。”钟建民叹声。
刘美芸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