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云被丢出去后，正厅里的寒气渐渐散了，却多了几分沉凝。陆枭衍走到窗边，望着院外卫兵巡逻的身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薄茧——刚才苏翎芊点破手镯秘密时，王天云那副惊惶失措的模样，让他愈发确定，这姑娘的本事绝非“家传皮毛”那么简单。
“白副将。”陆枭衍忽然转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威严，“传我的命令，昨夜和今日之事，府内所有人都不准往外透露半个字，尤其是二姨太的本事，谁敢走漏风声，军法处置。”
白副将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吩咐各院管事，严加看管下人嘴舌。”他跟着陆枭衍多年，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二姨太这能辨邪祟的本事，在这乱世里既是宝贝，也是祸根，若是被那些想发死人财的势力知晓，定会不择手段拉拢，甚至加害。
等白副将和剩余的卫兵都退出去，正厅里只剩陆枭衍、苏翎芊和霍南溪三人。霍南溪端起桌上的热茶，递到苏翎芊手里，轻声道：“枭衍考虑得周全，你这本事太扎眼，藏着些总没错。”
陆枭衍走到苏翎芊面前，往日里沉冷的黑眸此刻满是认真，语气也放得格外温和，带着几分语重心长：“阿翎，我知道你有本事，能护着自己。可这世道不一样，奉天城里想发死人财的，何止一个王天云？南边的军阀、北边的盗墓团伙，甚至有些洋人，都盯着这些古物邪祟的门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翎芊清丽却坚韧的脸庞，声音又沉了几分：“你能辨邪祟、镇阴煞，在他们眼里就是活菩萨，更是摇钱树——若是被他们知道你的本事，轻则绑了你逼你做事，重则为了灭口不择手段。奉天城我能护得住你，可消息要是传到外面，山高水远，我怕有疏漏。”
苏翎芊握着温热的茶盏，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她清楚地看到那双眸子里的关切，不是装出来的敷衍，是真真切切为她的安稳着想。她心里微动——她确实有自保的本事，这世间除了天道规则，还真没什么能奈何得了她，但陆枭衍的这份心意，她领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苏翎芊轻轻点头，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显露本事。”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陆枭衍见她这般通透，眼底的沉凝终于散去，露出几分释然的笑意：“我不是怕你添麻烦，是怕你受委屈。”他转身看向霍南溪，“南溪，府里的事你多上心，别让外人有机会探听翎芊的消息。”
霍南溪连忙应下：“你放心，我会看好各院的人。翎芊往后出门，我都陪着，绝不让她单独接触不相干的人。”她看向苏翎芊的眼神，满是疼惜——这姑娘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本事，也难怪会被人觊觎。
苏翎芊捧着茶盏，看着眼前这对夫妻为她筹谋的模样，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她本是为了任务而来，却没料到在这民国乱世的督军府里，竟能得到这样的庇护。她低头吹了吹茶沫，心里暗自盘算：陆枭衍待她以诚，她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往后他要是真遇到古墓阴煞的麻烦，她出手相助便是——只是那时，得找个恰当的由头才好。
陆枭衍看着她安静饮茶的模样，忽然想起成婚夜她坦然的眼神，想起她面对邪祟时的镇定，心里愈发觉得，这桩婚事，或许是他乱世里难得的幸运。他轻咳一声，打破了厅内的静谧：“往后府里再遇到这些邪门事，你不用顾忌，直接告诉我就行——在我面前，不用藏着掖着。”
苏翎芊抬眸，对上他真诚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阳光透过花格窗，落在茶盏里，漾出细碎的金光，也为这乱世里的几分温情，镀上了一层安稳的光晕。
王天云被卫兵像扔破麻袋似的丢出督军府大门时，门牙都磕得发疼。他趴在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望着那扇朱红大门，眼底的怨毒像毒蛇吐信——苏翎芊坏他好事，陆枭衍不给脸面，这口气他咽不下。可揉着摔疼的腰杆转念一想，苏翎芊连小妾被打死的内情都能说中，这本事绝不是蒙的，比他那号称“摸金老手”的大哥还邪乎。
“不让我好过，你们也别安稳！”王天云咬着牙，一个阴损主意在脑子里扎了根。他踉跄着爬起来，直奔城南的茶馆——那里是奉天城消息最杂的地方，一句闲话能传成惊天大事。
第二天一早，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先飘进了督军府的耳中。白副将揣着刚打听来的信儿，一路小跑闯进正厅，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督军，二姨太，外面都传疯了！城南张记布庄的小姐，前几天得了个祖传玉镯，戴了没两日就失心疯了，半夜拿剪刀划伤了爹妈，现在人跑没影了！”
陆枭衍正在看军火清单，闻言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个黑点：“市井闹剧，也值得你急成这样？”
“不是闹剧啊督军！”白副将连忙补充，“传闻说那小姐戴镯前好好的，戴了之后眼神都变了，跟中了邪似的！而且现在满城都在说，那玉镯邪性得很，奉天城的老道、术士都去看过，没一个能说出门道，连官府都找不到人！”他偷瞥了眼苏翎芊，声音压低了些，“还有人说……说只有督军府的二姨太，能治这种邪祟。”
“放肆！”陆枭衍猛地拍了桌子，青瓷茶杯震得嗡嗡响，“府里的封口令是摆设吗？谁把消息漏出去的！”他转头看向苏翎芊，眼底满是歉疚与担忧，“阿翎，别理这些胡言乱语，我这就派人去抓王天云，定是他在背后搞鬼！”
苏翎芊却没动怒，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平静：“不是府里人漏的口风，是王天云故意散布的。他算准了我不会看着无辜人送命。”她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那镯子叫‘夺舍镯’，比上次他带来的红宝石手镯邪性十倍。一旦附身在活人身上，会慢慢吞噬宿主神智，等宿主油尽灯枯，又会借着宿主的样子引诱新猎物，做它的替身，循环往复。”
霍南溪刚端着茶进来，听到这话手一抖，热茶溅在帕子上都没察觉：“那布庄小姐……还有救吗？”
“现在还有。”苏翎芊点头，“邪镯刚附身不久，还没完全掌控宿主，找到她就能把邪祟逼出来。可再拖下去，不仅小姐没救，还会有更多人遭殃。”
陆枭衍眉头拧成疙瘩，伸手想拉苏翎芊的手腕：“我派全城卫兵搜捕，你留在府里，太危险。”
“卫兵找不到它的。”苏翎芊抽回手，站起身从袖中取出几张黄符，“邪镯会引着宿主往阴气重的地方跑，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它的气息。而且王天云手里肯定还有不少邪物，这次不彻底解决，以后他还会用更阴的招儿来缠我。”
她走到陆枭衍面前，眼底闪着笃定的光：“不如咱们分工。你带人去包抄王天云的老巢，端了他的窝，把他藏的邪物全搜出来，永绝后患。我去追那夺舍镯，这东西不能再由着它作乱了。”
陆枭衍看着她清亮的眼眸，知道她主意已定。他沉默片刻，转身从墙上取下自己的配枪，塞进苏翎芊手里：“这枪里的子弹，都涂了朱砂，要是邪祟难缠，就开枪示警。我让白副将带一队精锐，在城郊布防，你往哪走，他们就往哪支援。”
“不用这么麻烦。”苏翎芊把枪推回去，扬了扬手里的符纸，“这些就够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她看向白副将，“王天云的老巢在城郊坡上，青砖黛瓦，门口有石狮子，你带人行事利落点，别让他跑了。”
白副将愣了——他还没查王天云的老巢位置，二姨太怎么比他还清楚？但见陆枭衍点头，立刻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霍南溪快步上前，塞给苏翎芊一个小巧的银哨：“这哨子声能传三里地，遇到危险就吹，我让府里的护卫跟着你。”
苏翎芊接过银哨，笑了笑：“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她转身往外走，素色旗袍在晨光里划出利落的弧度，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对陆枭衍道，“王天云老巢的地窖里，藏着他这些年盗的古物，记得都搜出来，那些东西大多带邪，别留着害人。”
陆枭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眼底的担忧渐渐化作信任。他握紧拳头，对门口的卫兵沉声道：“集合队伍，目标城郊王家大宅，出发！”
一时间，督军府内外动了起来。苏翎芊站在街心，闭上眼掐诀，指尖瞬间泛起淡金光晕——空气中那丝阴寒的气息很淡，却逃不过她的感应，正朝着城北的乱葬岗方向蔓延。她睁开眼，身形一晃，快步追了上去。
这场由王天云挑起的风波，该有个了断了。而奉天城这些靠发死人财滋生的邪祟，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了。